“嘿，你看看那边那个人……”

“什么什么？是说哪——呜啊？！”

“嘘！小声点！”

“抱歉，一不小心就喊出声了……他脸上那是什么？伤疤？还是胎记？看起来怪吓人的欸。”

“那么就让我这个本地人向你简单介绍一下：那小子可是位大‘名人’，这一片就没有人不认识他的。原因嘛……简单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之后有空我再跟你慢慢唠。总之，你要记住这张脸。以后看到他后，记得躲远点，千万别跟他有任何牵扯。无论哪种牵连都不要有。”

“呃……他难道以前做过什么坏事吗？还是说是什么流氓团伙的混混？可是看他那样子，也不像啊……反倒更像是会被混混堵墙角索要保护费的那一方？”

“嗯哼哼。”

“……好啦。学姐，就告诉我嘛。我还是不是你可爱的小学妹了？”

“今天的午餐？”

“我请！还有学姐最爱的红豆奶茶——再揉头发就真的要乱了！”

“好吧好吧，我不揉了。你可真是我的小可爱。那么把耳朵凑过来——他脸上的那个印记可不简单，大家都说是仙人留下的。”

“仙、仙人？！”

“嘘！！”

“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又……可是仙人们不都呆在仙人界那边，很少来我们凡人界的吗？就算因为办事而途经凡人界，也很少会做停留，而且交流也是和各地区的官方机构交流。咦？所以他家里难道是——”

“打住！你呀，都想哪儿去了？他家即便往前推个五代也找不出一个有从政背景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平民，再普通不过了。不过自从他出生后，他们家就脱离了‘普通’的范围……嗐，也是惨啊。天灾、人祸，只要你想得到的，他们家里的人都‘碰巧’遇上过。不止如此，以前他读过的中学、小学，甚至幼儿园，在他就读期间也都遇到过不少诡异的事情。”

“学姐该不会是想说这些可能都和他脸上的那个印记有关？”

“不是可能，是一定。大家都这么说的。”

“那个……呃、该怎么说呢……先声明，我不是不相信学姐的意思。只不过这种应该算是流言？真实性并不确定吧……？”

“所以说你们外地考来的不行啊。别忘了，我们这块地区的四周有三面都是被划进了仙人界。就算仙人们都嫌弃凡人界，但偶尔还是会有那么几个特立独行的——”

“喂，你疯了啊？和新生说这个，是生怕学校的招生难度还不够大么？信不信待会儿广播就通知你去校长室报道。”

“怕啥，又不是没去过，顶多让我回去写反省而已。说起来，我记得某人写的反省是我的三倍？”

“啊哈哈、咳，总之小妹妹呀——”

“叫什么小妹妹，怪恶心人的，好好叫‘学妹’。还有把你的咸猪手拿开，这孩子我罩着的。”

“行、行，你是社长，你厉害，听你的。这位学妹，你在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肯定调查过学校所在的地区吧？你看，我们这片虽然地理位置确实不怎么样，但近几十年也没出过什么与仙人有关的大新闻对吧？所以放宽心，别太在意，这里还是挺安全的。”

“没错，至少比那些旁边就是魔道门派驻扎地的地区好太多了。”

“社长，真的，你少说点吧。再说下去，我们社今年恐怕真的就只有学妹一位新人了。好歹现在也是招新现场，你说这些，谁还愿意靠近我们啊？”

“我的错？”

“……我的错。我这就拿着牌子去外面吆喝。学妹你要和我一起去——你在看什么？这么目不转睛的。”

“有人过去了……”

“啥？今天社团不应该就只有我没逃过社长的魔爪，被拽来——痛痛痛！社长我错了，我是自愿的！能为部门奉献青春，这可真是太好了！！”

“啊、不，我是说，有人去和那个脸上有印记的人搭话了。”

“…………”

“…………”

“……社长，要不……我们撤？”

“撤！赶紧的！明天我们还有社团活动要开展，千万不能被牵连进去的啊！！”

·

·

在学姐学长的催促声中，刚被忽悠进社团的小学妹收回视线，动手帮忙把桌面的宣传单、笔与摆式收回指定的包里，然后跟在两人身后，顺着人流往外走。在离开前，她没忍住回头又看了眼那位上前与脸上有印记的人搭话示好的同学。

她认识那个人。

是今年新生入学时，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演讲的那位特邀生。虽然和自己一样，都是从外地考入本校的，可填报志愿的原因却大不相同：她完全是因为自己的高考分数上不了本地好大学，所以和家里人再三讨论后，选择了这所外地分数线远低于本地的奇怪学校；而这位特邀生，据说在他老家那边是个高考状元，在拒绝了很多名牌学校的邀请后，不顾家人反对地填报了这个学校的志愿。而且他的志愿单上，只填了一栏，甚至连“服从调配”都没有勾选。

可以说是非常有自信了，但同时也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不过相对地，由于他这毅然决然的态度，以及学习上的天赋——据说他高一上完后直接跳到了高三，参加高考时年龄甚至连十六岁都没满——学校直接免除了他三年的学费，并且每学期期末除去奖学金制度的补贴以外，还额外会给他一笔不小的费用。这待遇虽然没有全校公示，但在同学老师们的口口相传中，连不少毕业十多年的前辈们都听闻了。为此还特地跑来看稀奇，最后被老师与其他校职员工们联手“请”出了校园。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位特邀生的名气，或许比那位“脸上有印记”的同学要大得多。尤其是在本届外地新生眼中。

所以虽然在他与那位脸上有着仙人留下的印记的同学搭话后，附近摆摊招新的社团学生齐齐收拾东西往外撤了，但还是有不少人留在了原地，没有随着一起离开。小学妹稍微留意了一下，发现留下来的人以新生为主，有不少她在上周军训时看到过的面孔——在记忆人的面貌方面，她还是挺有自信的。

那些人恐怕是好奇这位特邀生想要干什么吧？完全能理解，毕竟自己也很好奇，如果不是……

“喂，小学妹，这边。别掉队了。”

无奈叹了口气，她收回视线，朝一手抗音、一手拽课桌、脖子上还架了条长凳的学长走去。

·

·

而在她的身后，特邀生正绕着那位脸上带印记的同学打转，满脸都是好奇：“学长你脸上这个真的是修真者留下的印记吗？”

“修、修真者？是说仙人吗？”明明比对方高出大半个头，但这位学长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并下意识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我不清楚。不过大家都这么说，那么应该是真的吧……”

“所以实际上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胎记吧？”一边说着，特邀生一边伸出手，想要戳一下那块印记所在的肌肤。然而在他刚做出抬手的动作时，这位学长却突然蹲下身，双手交叉架在头上。

是非常标准的、仍谁看到也能明白的、预防被打的姿势。

看得特邀生愣了几秒才回过神，皱眉俯视着将自己尽可能缩成更小的一团的某人：“学长，通常情况下，遇到校园暴力是可以报警解决的。再不济你也应该向老师、家长寻求帮助，而不是逆来顺受地全盘接纳。”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他便蹲下身子，再次开口：“抱歉，我应该先向你请示的。刚才抬手是因为我对你脸上的印记有些好奇，想要试着触碰一下，并没有实施暴力的打算，更没有吓你的意思。学长你看这样行不行：接下来我们就保持现在这样的距离，只通过言语交流。我……在这次交流中，我不会再试图去接触你脸上的印记了。”

这次有了回应。

可惜并不是言语上的回应。

架在头上的双手往外移了些距离，学长透过手臂间的缝隙，快速看了特邀生一眼，随后立马转了回去，同时脚也朝着远离特邀生的方向小小得跨了一步。紧接着又撇了特邀生一眼，脚下也又跨了一步。这一步比上一步要略大一些。

好像对于他来说，连离开也是需要“请示”对方的行为。

见他这样子，特邀生明白自己即便再缠下去也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可如果就这么放学长走了，他又有些许不甘心。

毕竟这可是位疑似与修真者有所牵连的凡人，是非常罕见的特例啊。

他不惜与家里闹不快也要来这片地区唯一的大学，不就是因为这里是唯一与仙人界交界面积最大的地区吗？为的就是能在这里了解到更多与“修真”相关的信息。所以不管怎么看，学长脸上的印记都是他不可错过的绝佳“素材”。

于是特邀生沉思半晌，转身从背包里摸出个黑色吊坠，递向还在缓慢往外挪动的学长。或许是因为他动作幅度有些大？结果又吓到学长了。

·

就没见过这么胆小的人。

虽然心里如此感慨着，特邀生表面上还是挂着真挚的笑容，完全没有将心中的无言表露出来。

·

“这是我姐姐知道我决定报考这所学校后，特地去求的护身符，送你了。就当是吓到你的补偿吧。”正好学长被吓到后又把自己缩成一团了，特邀生于是直接凑了过去，把黑色吊坠挂在了其挎包的背带环处。拉开距离观察一番，发现吊坠和学长的挎包花纹还蛮搭的，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并表示：“今天是我太直接了，似乎给学长带来了不是很好的经历，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对于修真界——也就是大家常说的仙人界——非常感兴趣，当然，对学长你脸上的印记来历也十分在意，所以今后肯定还会来叨扰的。我保证，只要学长你觉得不舒服，并直言拒绝回答我的所有提问，那么即便再好奇，我也不会再来给你添堵的。”

不过前提是本人“亲口”、“直接”拒绝。

按照今天的观察，特邀生能断定面前的学长肯定做不到这一点。所以这仅仅只是句漂亮的场面话而已。

况且小礼物——同样的吊坠，他带了少说也有上百个来，完全想不通自家老姐究竟是从哪儿搞来了这么多的护身符，很担心她是不是被人给骗了——已经成功送出手了，接下来再继续缠着学长，恐怕只会起反作用。不如点到为止，还能靠小礼物赚一波好感，等之后再找学长聊天时，说不定对方能因为这波好感，对自己知无不言呢？

又捋了一遍，确定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自己的小算盘应该不会落空后，特邀生便挥手同学长告别。非常简单的“再见”二字，说完就起身离开。一丁半点的拖泥带水都没有。

·

然而他不知道，“意外”永远会在当事人坚信其不发生的时候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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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第二天起，再也没有人见到过那个脸上有着可怕印记的本地学生。

当其旷课记录满三天后，校长亲自打电话与其同住的监护人进行交流，得知从四天前的晚上起，他们就没有见到过那个孩子。明明是走读生，而非住校生。

不过奇怪的是，无论学校领导，还是失踪者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都显得非常镇定，似乎完全不担心失踪的那名大三生会不会出事似的——哦，准确的说，应该只有外地来的人会对此感到诧异。如果向本地人询问原因，那么大概率会得到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和一句“不要深究”的善意提醒。

仿佛他的失踪、不，恐怕其存在本身，从一开始就是无需关注、无需上心、无需在意的“不应存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