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二十四年，冬。

这会儿早已入了深夜，路上见不得半点行人，就连打更人都已回房歇下。

空气里氤氲着一团雾气，红墙黛瓦似现非现的隐隐在风中微颤着，使得这原本苍凉的北方边城稍微增添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柔情。

寒露压的厉害，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一朵尚未绽放的冬梅随着断枝一同落在了地上。

被这样的夜冻过，虽未能挨到花开，但被寒气包裹结成冰凝，许是要活的更久也不一定。

在这样一片寂静之中，一抹倩影孤零零的伫立在护城河旁。

姚兰儿手里紧紧攒着一张信纸，目光一移不移地落在了那城门口处。

“咳咳。”

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周围却一点身影也寻不见。

等候的时间越久，姚兰儿的心便又多凉了一分。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她已不敢再抱有期望。

他或许是不会来了吧。

姚兰儿将肩上的披风拢了拢，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指早已冻得冰凉，没了知觉。

原本攒在手中的信纸忽从指缝中滑落，眼看就要顺着风落入了那护城河里，姚兰儿急忙伸手想要握住，却还是扑了个空。

熟悉的字迹一点点在水中晕染了开来，最终消逝，沉入河底。

身子微微一颤，姚兰儿扶住了护栏，险些没有立住。

难道到最后，就连你我也留不住了吗？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这雾气，姚兰儿的眼眸里泛着水光。下一瞬，一阵冰凉的触感从脸颊划过。

终究，他还是骗了自己。

姚兰儿阖上了眼眸，至少在睁开眼前，自己仍在那虽地处荒凉，但尚可安身立命的齐韵殿中，自己还是那姚国的二公主姚兰儿，而不是去往曲幽国和亲路上的长公主姚茯苓。

四周传来簌簌声响，像是花开绽放的声音，一抹凉意落在了姚兰儿被风吹得有些泛红的脸颊上。

抬眼望去，才知原是落雪了。

姚兰儿微微仰起头，看着这漫天白雪，忽觉有些恍惚。

这大抵是自己最后一次见这故国的雪了吧。

目光多了几分笃定与隐忍，姚兰儿重新戴上了面纱，转身向城内走去。每踏出一步，姚兰儿心里的念头便更坚决了一些。

“嗒~”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姚兰儿感觉自己腰间一轻。

没有回头，只是有些出神地站在原地。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地面渐渐覆上了一层薄雪，在月光的映衬之下，桥上的那只云纹芙蓉玉佩泛着淡淡白光。

沈世书，从此以后你我江湖陌路，过往情谊不复存在。

原本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被姚兰儿紧紧一握，竟生生掐出了一道道白痕来。

看着远方的天透着些橙色，知晓这是天要亮了，姚兰儿便继续踏上了返程。

只是没走一会儿，身后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这动静，应该不少于五人。

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就连换气声也不敢大喘一下。

姚兰儿紧紧握住了衣袖，疾步向前走着，不敢回头。

而在这一阵阵脚步声中，与之伴随着的，还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这一刻，姚兰儿再也无法假装镇定，解开了肩上披风后便拼命向前跑去。

“来人啊！救命啊！”

这里是潍城，乃是姚国和曲幽国的交界地带。因为位置过于偏远和荒凉的缘故，这里除了守城的士兵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人居住。

姚兰儿猜测那些黑衣人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至于是谁派来的人，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明白。

躲在了坡下的一处灌木丛后，姚兰儿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一个黑衣人不觉走到了坡上方，细细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很快，他注意到了那灌木丛后露出的裙角。

嘴角微微向上一提，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便就将手里的长剑往草里刺了过去。

“嘶。”

幸运的是，剑锋并没有刺到姚兰儿身上的要害部位，只是从她的脸庞处划了过去，鲜血顿时染红了面前的纱巾。

死亡的后怕渐渐席卷全身，姚兰儿几乎是连跪带爬的站起了身来，结果双腿一软直接一咕噜地从坡上滚了下去，落至了那冰冷的湖水中。

“该死！”

黑衣人正想追过去，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和呼喊声。

“官府那边来人了。”一个同伙扫了一眼姚兰儿落水的位置，“接下来该怎么办？”

黑衣人皱了皱眉，眼神里满是不耐烦。眼看马上前千两黄金就要到手，竟然叫人落到水里去了。

“撤！”

冬日的湖水冰的格外刺骨，落水的瞬间仿佛有千万根冰针钻进了浑身上下每一处，叫姚兰儿实在是难忍其疼痛。到了最后，竟是一点知觉也没了。

眼前的视线愈发的昏暗，隐约间，姚兰儿可以看见少许朝阳撒在了湖面上。

“我这是要死了吗？”

阖上了眼眸，过往的经历一幕幕尽显在眼前。

“以天为媒，以月为鉴，我沈世书此生只会娶姚兰儿一人为妻。如有违背，今生将不得善终。”

“这枚玉佩便是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你看着它时便就如同看着我一般。”

那个曾经待自己温柔如水般的男子，甚至是在姚兰儿就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沈世书给了她生的可能。

可到头换回来的，不过是更大的绝望罢了。

想到这里，姚兰儿心中一阵苦涩。

天终于是亮了，西北的天湛蓝如往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也罢，如此伤心的世上，不留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