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咝~我去！”顾思远咬着嘴唇，闷闷地哼出了声。随之而来的是顺着他前额，缓缓下流的大汗珠。

顾思远也顾不得去擦，赶紧伸出左手摁在腹部，希望能减轻一些疼痛感。但即便如此，他拿着笔的右手依旧没有停下来。

两分钟后，那隐隐的钝痛还是搅乱了顾思远的思绪，他忽然停下右手，舔了舔干涩发白的嘴唇，终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举起了手。

不等被老师看到，顾思远已经忍不住地大喊：“老、老师，我、我肚子疼，得去——厕所！”

这是在南新中学高考的考场上，这也是顾思远在这间教室里，第三次举手要去厕所了。前两次，他已经在那里耽误了大半个小时。

监考老师皱了一下眉，走了过去，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举过三次手的学生。

今天的顾思远穿着短衣短裤，那短裤干干净净，连个裤兜都没有。而他露出来的胳膊和手臂也净白光滑，看不到一点墨迹。

监考老师思忖了一下，仁慈地点了点头，心道：“穿得这么干净，恐怕也作不了弊吧”。随后，他抬了抬他那轻微斜落的高度近视镜，对着顾思远拉长了音说：“走吧。”

站在厕所蹲坑上，顾思远双手托腮，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他后悔极了。

就在早上，顾妈妈本来给他煮了温热的小米粥。用顾妈妈的话说，这样吃，胃里既暖和又舒服，保证顾思远他临场发挥跟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一样棒。

要知道，在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中，顾思远居然踩了狗屎，考了个全校第一，以妥妥的720分的高分夺得头筹，一跃成为全校的大众偶像。然而，顾思远知道，这不过就是他运气好，正巧后三道大题跟自己昨天预习得一模一样罢了。

见母亲如此拿那个第一说事儿，顾思远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说：“老妈，那是狗屎运！对了，我的咖啡呢？不是说，让你给我准备两罐嘛！”说着，顾思远伸出右手，一脸兴奋地问道：“老妈，咖啡！”

顾妈妈老大不乐意地看着顾思远好一会儿，这孩子也不知是犯了哪门子邪，从昨天开始就嚷嚷着要喝咖啡。这东西，以前顾思远从来没碰过。

“妈，想什么呢？咖啡啊？再不拿，高考要迟到了啊！我可告诉你，迟到15分钟之后，就不让进考场了。”

顾妈妈放下手里的碗，不解地问：“要咖啡干嘛啊？那东西，喝完影响大脑！来，喝点粥，这东西最补了，喝完我送你去考场，肯定不能让你吃到。”

看着母亲那那铁了心要他喝小米粥的劲儿，顾思远想了想，忽然眼珠子一转，立马拱起小笑脸凑了过去，他学着楼下小娃娃的撒娇声，娇嗔地说：“母亲大人，人家今天可要高考，都说考生最大。还有还有”，顾思远假装着急地说：“我都跟胖子说好了，一人一杯，提神醒脑。我要是没给他带，到时候他高考失利了，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母亲大人，你肯定准备了，赶紧给我吧。”

其实，顾思远和胖子约是约好了，不过约的是另外一件事——向白衫表白。顾思远决定，高考结束就跟白衫表白。他要一手拿着高考胜利的果实，一手拿着白衫最喜欢喝的咖啡，站在她面前，跟她说那三个字。

白衫的父母都是留学生，自从上了高三，白衫的水壶里的热水就换成了美式咖啡。胖子是白衫的同桌，整天见白衫喝咖啡，于是给顾思远除了这个主意，用胖子的话说：“顾思远，你拿咖啡那是投其所好，会增加表白成功的几率的，比拿花强。再说了，花多贵啊！又不实用！”

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顾妈妈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她白了顾思远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两罐咖啡，递给他说：“别喝太急了，小心肚子疼。”

真是一语成谶！

顾思远依旧蹲在厕所，心道：“我妈就是来渡我的。”果不其然，这咖啡现在就在起作用，而且已经让他连着蹲了三回厕所了。

“哎”，顾思远叹了口气，刚刚出来的时候，他瞄了一眼讲台前面的表，还剩下不到十分钟就要交卷了，可他还有一半的题都没做呢！这次是真的完蛋了！

想着想着，肚子又一阵翻江倒海，钝痛感从肚子传到身体的各个部位，顾思远不禁打了个哆嗦，“噗嗤”一声，放了个长长的响屁，而随着这声响屁，高考结束的铃声也准时的响了起来，很有仪式感。

顾思远两眼一闭：爱谁谁吧！

“思远，思远......”

大老远的，顾思远就看见妈妈在朝他挥手。他想躲，可根本没地方可躲。他因为去厕所，最后一个从考场出来的，周围几乎没有考生了。

忽然，一个美妙的、熟悉的声音朝他这边传来：“思远。”

顾思远一抬头，正好撞上白衫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顾思远的情绪更低落了。本来，这该是他人生中最最美好的一天，现在因为一罐咖啡，全毁了。

不过，白衫好像也不那么兴奋，顾思远关心地问：“白衫，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考砸了呗。数学后面三道大题我都不会，想了半个小时，结果前面也没检查。思远”，白衫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看来我们是考不到一个学校了”。

“白衫，白衫”，门口，白衫的父亲正翘首期盼。

白衫朝顾思远做了个鬼脸，转身朝门口跑去。

顾思远落寞地看着白衫远去的背影，看着她被她父亲接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喃喃自语道：“嗯，是考不到一块了。我恐怕连个大学也考不上了。”

“思远，看什么呢？”老妈也顺着顾思远的目光看去，白衫家的车早就没了踪影。“找胖子呢？”老妈继续问道，平日里，顾思远和胖子形影不离，老妈原来都担心这孩子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别找了，走，咱们吃牛排去。你最喜欢的那家，妈妈早就给你订好了，你爸都到了，赶紧的。”说着，顾妈妈拽着顾思远就往车上走。

一路上，顾妈妈兴奋地自言自语，什么这么多年含辛茹苦了，什么终于等到儿子高考了，什么这回扬眉吐气了之类的话。

而顾思远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窗外，他是在思考自己的后路。

高考铃声一结束，顾思远就清楚地意识到，就算他答过的题都对，那也就500分左右，况且，他不可能都对。这个成绩，说什么老妈都不可能接受，绝对得让他复读。

换句话说，只要高考成绩出来，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想到这儿，顾思远忽然朝老妈大叫：“妈，停车停车。”

今天儿子最大，听到顾思远喊“停车”，顾妈妈本能的一脚刹车踩到了底，差点把后车司机吓出心脏病。

见车停了，顾思远二话没说，开门就奔了出去。

“顾思远，你去哪儿啊？！”看着顾思远渐渐远去的背影，顾妈妈焦急地喊道。

“妈，我得去找胖子，我跟他还有事儿呢！”一溜烟儿，顾思远就跑得没了踪影。

前方，红灯变成了好看的绿色，顾妈妈根本没机会掉头去追，只能轻声骂了一句：“顾思远，你个兔崽子！”随后，顾妈妈无奈，又一脚油门踩到底，朝西餐厅开去——这个儿子，自从进了青春期，就没正经听过她一句话。

下了车的顾思远没走多久，就看见胖子一个人落寞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发呆。

“胖子，怎么了？又被哪个仙女姐姐给踹了？”顾思远开玩笑道。每次看见胖子，顾思远都忍不住调侃两句。

说完，顾思远自嘲地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了，自己还有心思开胖子玩笑，看来，自己没考好——该！

“滚滚滚，顾思远，你离我远点儿，哥们火着呢！”胖子气哼哼地说着，却朝右边挪了挪屁股，给顾思远腾出来个地方。

“让人给煮了？”顾思远冷哼道。

“顾思远！”胖子虽然声大，可看到顾思远，所有的力气又仿佛被卸掉了一样，他叹了口气说：“你这种全年级第一的学霸，怎么能理解我这种学渣的感受呢？你看，我爸妈都没来接我，看来，他们对我的学习已经是彻底失去信心了。我估计，我爸此时正在包饺子。”

顾思远问：“那不挺好，给你庆祝！”

胖子冷笑道：“庆祝个蛋，他是准备等我回家，拿那擀面杖，给我来一顿棒子炖肉！我今天这屁股算是保不住了。”

说完，胖子拿着一根小棍儿开始在地上画圈，他没再看顾思远，而是真的很丧气。过了一会儿，胖子认真地说：“哥们，我是真的考砸了，怎么办啊？”

听到这儿，顾思远也沉沉地低下头，他又何尝不是呢！这倒霉催的！

见顾思远没回话，胖子本能地抬头看他。

顾思远也冷笑道：“别看了，咱俩彼此彼此吧！”

“你也考砸了？那不能够啊！你考砸了顶多是没考700分吧？”胖子酸酸的说：“顾思远，我实话跟你说，我这次能考300就算万幸了！”

“嗯”，顾思远回的有气无力，他喃喃自语道：“我能考个400多吧。”

“什么？才400多？骗人吧你！”听到这儿，胖子忽然神采奕奕起来。

“鬼才骗你呢！都是因为那罐咖啡，让我拉了一上午！”顾思远悻悻地掏出另一罐，狠狠地扔在地上。

胖子一看那咖啡，乐了，幸灾乐祸地说：“哥们，不是让你拿咖啡给白衫表白吗？谁让你自己喝了？”

顾思远斜了一眼胖子，怒道：“我不是想提神醒脑嘛！谁知道会这样！”

“走走走”胖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思远这样无精打采，他顿时忘了自己那可怜的高考试卷，拉起顾思远就走。

“顾思远，走，哥带你去吃冰棍！”

说着，两个人朝冷饮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