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像铁钻砸向李延胸口。

审判日的第三天，防空洞里已是又闷又热。这里已多年未用，年久失修，地面的每次爆炸都会将些尘灰震掉，在地上铺薄薄一层。

“他娘的，这班瓜怂要轰到什么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大汉盘坐木箱上，他赤裸上身，露出青龙纹身，嘴里吊着根香烟，烟雾飘过，墙上禁止吸烟的标志变得异常清晰。

空气本已浑浊，一股烟味让本已欠佳的空气变得愈发糟糕。

没人想去出声阻止。在这个城市中这种十来个人规模的小型地下室遍地都是，为了防止被一锅端，新世纪的防空洞建得更加分散，更小，这也意味着你得罪了人就会躲无可躲。

“你这肥厮能不能别吵，几天来都嚷了多少遍，炮火准备才几天，老子当年去中亚打仗，炮火砸了半个月！”声音从一坨不起眼的帆布下传来。说话间，帆布动了动，露出个头发发白，胡子拉渣的老汉。

“你娘的！我忍你好久了，今天要跟你了断，擦！”光头大汉拿起水瓶扔向地。瓶里的半瓶水淌到地上，墙灰浮在上面。

“肥厮，你这话喊了多少次了，从第一天进来就在喊。”老头坐起身来，自顾自地拿出金属酒瓶喝酒。

“你娘的，整天误我事，看我把不把你干了！”他从怀中掏出折叠小刀，指着老汉。

“你小子敢向爷动刀！”老汉毫不客气地呵斥着大汉。“来的第一天你就把水自己占住。”说着手指那个已被大汉坐得凹下去的木箱。

“第二天，就在外面的道上，你就想把人家闺女给办了！”老汉手刚划向坐在一旁的一个女孩，便停在空中，收了回去。“你们说，他该不该被打！”老汉对着房间里躲着远远地几人喊着。几人面面相觑，把头低下来，不想淌浑水。

“好了爸，你喝多了，别再搞事。”站在一旁的李延终于忍不住，起身制止父亲。

“这位大哥，我爸喝多了，别放心上，我给你赔不是。”李延笑脸迎上。

“是你老子惹的事，你孙子给我闪开！”大汉竟一刀刺进李延肩上，鲜血直流！

老汉怒目圆睁，愤怒不已。“你敢动我儿子，找死！？”

光头大汉外表依然凶恶，实质内心怕的要死。这刀过去，他以为李延会躲开，结果一动不动。他错愕间，老汉冲上来，抡起一拳打到大汉的脸上，两行鼻血直往下流。

虽然已经不如当年，老汉当过兵的身材依然硬朗，动作迅猛有力。光头大汉已经吃了几拳，转身便逃。

此时的画面很滑稽，两人像父亲追儿子一样在绕圈。

“爸爸别追了。”李延用身体拦住父亲。“难道你还要把他给打死？”他转过身来，一身血迹看着还惊魂未定的光头大汉说道，“大哥，你看我都这样，咱们不如扯平？”

“额额，嗯。”大汉嘀咕着勉强答应，想离这两父亲远点。一个见人就打，一个见刀不躲都是狠人。

“兄弟，你还是包扎一下吧。”一个带眼镜的中年男子手提急救箱走了过来。李延坐一旁撸起衣服，让其察看伤势。

“还好，伤口不是很深，给你消毒一下会有点痛，忍着。”刺痛感从伤口处传了过来，李延忍不住呲的一声。

“没事，痛一下就好。”中年人拿出绷带，帮李延包扎。

“兄弟，你爸是个好人。”中年人瞥了下房间另一边的光头大汉。“没你爸震住东哥这恶人，我们估计连口吃的都没。”

“谢谢，我爸不是什么好人。中亚战争回来后就神情大变，不是喝酒就是打人。”

“你爸是军人吧。这是PTSD，需要家人多理解。”中年人打了个漂亮的结。“好了”。

医生边收拾边做三天以来的第一次自我介绍。“我叫陈涛，是名医生，叫我陈医生就行了。那位是我儿子。”手指着不远处头带耳机手捧电脑的男孩。“那是我儿子浩宇。我们就在那边，有什么不适随时叫我就行了。”陈医生提箱正走。李延叫住他。“医生，你眼镜花了，你擦擦。”

陈医生摘眼镜眯眼看着。“对，上面全是灰。”他接过李延手帕擦擦。“现在好多了，谢谢。”手帕刚准备塞进口袋里，李延叫住他。“这手帕对我很重要。”

“不好意思。”陈医生把手帕还了回去。

这时，耳边传来一把醉醺醺的声音。“儿砸，伤口没事吧。”一个金属酒壶塞了过来。“喝口酒。”

“滚，你少惹事！”李延把父亲拉去过道。过道墙上有个巨大的排气扇转着，地面的每次爆炸都会让它剧烈地晃动。这里算是整个防空洞里空气最好的地。

“爸，你少喝点酒行吗？”李延呵斥道。

父亲一边说着不碍事，一边还是把酒瓶收起来。

“世界末日了，别再打人好吗。如果不是你以前打人赔钱，母亲就不会劳累过度……”李延声音有些哽咽，说不下去。

风扇扇叶的阴影从父亲身上掠过，他望着出神，随后声音嘶哑。“儿子，别说了好吗。”

他掏出一根香烟，刚放进嘴里，抬头看到禁止吸烟的标志又把香烟塞回烟盒。

李延也不多说什么，留父亲自己沉思。

“故意的吧。”李延走过女孩身边时，她开口了。

“你跟我说？”李延停了下来。女孩点点头，手上的笔继续在本子上写东西。

没想到被看穿了。刚才那刀李延看准东哥所刺的部位并不是要害，加上那东哥本来是表面要强内心怯弱的主，刀没刺得太深。

李延笑了笑不置回答，反问女孩。“之前的事，为什么不反抗？”

女孩合上本子，“如果有人会阻止，我自然没事；如果没人阻止，都末日了，反抗也没什么意义。”

女孩思想有点丧，不知道是不是精神有点失常。李延劝道：“活下去，不要放弃。”他看到女孩手上的本，好奇地问道：“你在本上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