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回到自己的住处，仍余惊未定，脸色惨白，素来只有众星捧月的人何时见过这般惨烈的景象，一想到那脑袋像死狗一样耸拉着的人差点就是自己，就两腿发软。

阿薯埋在里屋，听到动静，卡点把手中的红薯煨热，略松了松自己蹲久而酸麻的腿，便满心欢喜地捧给白瑶。

刚从火里挑出来的红薯冒着热油，金灿耀眼，丝丝往外溢着热气，看见身子缩在角落里抖个不停的白瑶，脸上还挂满未尽的泪珠，正在无声哭泣。

"谁做的？"再顾不得其他，阿薯大步上前，低沉的声音是压抑着的怒火，出于雄性兽类天性对雌性的维护之情，让阿薯对此景愤怒不已。

白瑶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壮硕的阿薯，因惊吓泛着无力的身体这才拢了一些气力，对阿薯平日的百般嫌弃此刻也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一下子抱紧阿薯，大哭出声，哭得撕心裂肺，似要把刚才的惊吓都给哭出来，阿七死的时候盯着她的双眼就那么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她。

阿薯慌把两条胳膊抬高岔开，怕涌出的热气灼伤白瑶，阿薯常年在外，手掌带着风雨侵蚀的黝黑，那双手被喷洒的热气灼烧疼痛，可阿薯只觉胸前的眼泪比灼伤的手掌疼痛百倍。

火堆映出的光将拥在一起的人投在墙壁上，只见粗犷壮硕的两只手臂便轻巧地将怀中人拢在里面，那一双铁臂便打造出来了世上最坚不可摧的领地。

哭是一件消耗体力的事情，还没等白瑶情绪彻底平静，就因为力气耗尽而沉沉睡去，眼见白瑶脸色红润，气息平稳，阿薯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轻巧地将怀中的白瑶放在睡觉的地方。

成婚这几日他甚至没有机会仔细看过白瑶，她对他的嫌恶不加掩饰，甚至，今晚，是他们相处这么久以来距离最近的一次。

她的皮肤不如姬寒白，带着微微的黄，像是日暮时分天际边即将消逝的最后一抹霞色，倨傲的眼睛只有在见到首领时，才会勉强松了眼皮看人，可这么一个人，成为他的伴侣，这是阿薯从来没有想到的事情。

眼下人睡梦中无意转个身，盖着的兽皮松动露出下面遮盖的蜜色皮肤，满腹思绪被拉回，阿薯喉头一滚，将眼睛错开，抬手将松动下来的兽皮往上提，遮住一室春光。

也许是在首领身边呆久了，无数次地将他从杀戮血腥中带出，这一来一去间磨砺他沉稳的性情，也自有一番骄傲，即便此刻温香软玉，也决不肯趁人之危。

手中的红薯已经凉了，怀中人还不时因为惊恐而身体抽搐，有块彩色石头的碎屑掉下来，这是祭师力量的象征，自然，整个部落，也只有祭师有资格使用它。

阿薯将手中碎石攥紧。

部落中的女性即便有着充足的食物供应，但与来自21世纪的物资充裕的现代相比，她们便像是有些营养不良，头发枯黄，面色麻木，披着高贵的皮肉，内里却腐朽不堪，成婚前是部落的公共财产，虽然免受风雨的侵扰，却没有机会再在天空中展开自己的羽翼。

结婚后便成为丈夫的私有财产，再无得见天日的机会，而部落中的平静更像是一场用罂粟麻痹自己的狂欢，巨兽的威胁、部落思想一步一步将雌性兽人勇敢战斗的天性给蚕食，由此形成两个极端，雄性力量极度强大，而雌性的战斗力很低下。

“啾，啾。”一个光圈就那么突兀地盘旋在姬寒的眼前，刺激得姬寒眯了眯双眼。

“小希?”姬寒犹豫着开口，同时，她发现自己周身的空间发生发生涟漪般的波动，有一种无形的磁场将这片空间封锁起来，就像第一次一样。

面前的小玩意扎着冲天角，跟后世幼崽一般模样，粉雕玉琢，只背后负着一双金灿灿的翅膀，有琉璃般细碎的暗纹浮在上面，缓缓流动，像是有生命一般呼之欲出。

“娘亲，希希好想你。”露着风的门牙含糊地说着。

姬寒面色寸寸龟裂，想伸手圈住这小东西，她双八年华，怎么可能会有这能撒腿跑的儿子，好在她冷心冷肺，愿意喊就喊吧，左右她掉不下一块肉。

“你过来。”姬寒勾勾手。

那小翅膀似乎是负担不了这么重的身躯，那双小短腿在空气中直蹬，颤颤巍巍向她飞来的艰难模样看得姬寒眼皮直哆嗦，忍不住想笑。

“娘亲。”阿希嘴巴甜甜地叫。

“哎，我的儿。”姬寒在心里贱贱地笑，眼中闪烁着诱拐儿童的光。

“为娘好想抱小希，可小希怎么这么久都不出现呢？”

小希苦恼：“我的气运不能冲破这个世界的规则，只能依附在娘亲的身上，才能躲避它对我的抹杀，只有娘亲气运强大了，我才能借助娘亲的力量拥有自己的实体。”

抹杀？姬寒细细思索，这个世界的规则暂时对她造不成伤害，也就是说，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且现在气运微薄，背后人将我投递在这个世界，只安排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在我身边，恐怕所谋甚广。

“小希，你想要拥有实体吗？”姬寒不动声色。

小希点点头，稚嫩的话语响起：“这样阿娘就会更加强大，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跟小希了。”

姬寒狐疑：“获得气运怎么会有使我强大的好处？你莫不是在蒙骗我，就算有这么回事，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又不能搬回自己家或者吃到肚子里，那要怎么获得？”

财富可以通过努力积累，经验可以通过日复一日的打磨积累，可先天的命运又岂是人力所能及，按照话本里面的说辞，恐怕只能靠夺。

果然。“娘亲可以通过夺得气运之子的心。”如此残忍的话从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中讲出，姬寒沉默。

她是冷心冷情，幼时凭借着装可怜，博同情，扮无辜，装痴傻，可种种手段，只为自己更好的生活，其初衷并不为了伤害人心，更何况现在要玩弄人心，这更非她所愿。

“对了，娘亲，最重要的是，每夺得一个气运之子的心，你就能拥有他的能力。”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把最重要的话留在最后说的行为。

踩着别人的尸骨求得自己的安全，姬寒有些玩味，这条路一旦选择走下去，最后只能人死道消，可面对这个全然陌生、以弱肉强食为生存法则的兽人世界，她这个异世来的人类，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即使她把浑身的肌肉练得比拳击手还要强壮，在身形存在巨大差异的兽人面前，也只能是个笑话。

她姬寒，在这里，没有选择，尸山成海的路，她姬寒很期待，这小东西，给她带来了一点希望，即使，会把她变成魔鬼。

不同于以往刻意彰显美貌的笑容，姬寒勾起的嘴角显得冰冷而残忍。

阿希闭上双眼，双手环绕，手指前屈，似在感应什么：“比如应奇，娘亲，他如果属于你，你就可以获得飞行的能力。”

应奇，姬寒的呼吸一滞，扬起的嘴角就停在那里，再也张不开了，那个不善言辞，却在她降落异世之后给她第一处庇护之所的人。

“这会对气运之子造成伤害吗？”

“会，会让他们变得虚弱，但不致命，终究，他们是受这个世界保护的。我有感应到，这片区域真正的气运之子只有应奇。”

至于虚弱到什么地步，姬寒没有问，她的心就像一月严寒将褪，枝叶上悬挂着的将融未融的雪，若遇春暖花开，就只能烟消云散，所以，她只得冰冻起自己的心。

说话似乎压在消耗小希的能量，它的身躯变得愈发透明，就像被吹胀的大泡泡，浅的看不出颜色，世界在排斥小希。

最后传来的微弱声响是最后的呢语：“娘亲，我要沉睡了，等我下次，下次...”话语未尽，空间微微抖动，就像一个怪兽把这片区域给吐了出来，重新融进眼前这个真实的世界，时间开始向前流动。

姬寒在心中默默估算时间，它这次大概出现了五分钟，看来，我们还是太弱。

怎么才算得到应奇的心，这在姬寒的生命中，是陌生的议题，可惜，小希消失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问，身体随着椅子的晃动摇啊摇，姬寒指点眉尖，陷入沉思。

应奇来到一片墓地，说是墓地，不过是成片鼓囊囊的土包，土包前插着半朽的枝，上面赤条条地绑着几块石头，他来时恰赶上起风的时候，挂着的石头被撞得乒乓响，似在迎接，又好像在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