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赌你未曾听说过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关于我的故事……

那天，在我的工作单位听到学生讨论《破碎纹章》就简单问了两句，他们说这款游戏现在已经推出革命性的全新版本，制作组吸收了新鲜血液，新的资料片甚至是为游戏开创出前所未有的次时代玩法，据说等级上限也有所改动。听到这些消息，很难抑制自己的喜悦心情，虽说日常我本就是一个乐于同学生打成一片的青年教师，但在路过的学生、老师们脸上的惊诧表情使我感到此时确实略有过分。

好在今日课业不算繁重，晚上回家之后，连澡也没有洗，正装也没来得及脱就坐在电脑前把游戏重新下载回来。等待的这段时间，我特意去官网查看了最近更新的新闻日志，内容表明是在几天前，新的工作室合并了老工作室，而老工作室的人员只留下了编剧和主程序员，其余的美术、宣发要么转去其他项目，要么就直接离职了。

看来新的工作室对这个老项目的态度很积极，也是好事，至少能够为曾在学生时代亲眼见证其兴盛与衰落的我，从感情上增添一丝心理安慰。或许我成为这样一个完整的人，这款游戏发挥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

大约花费半小时，游戏安装包的进度条从零逐渐推进到一百，完毕。

熟悉的游戏背景音乐响起，还未进入到游戏便回忆起往日的美好，鼻头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脸上出现泪水，说起来还真是丢人，好在我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这些令我羞愧的情态。

登录之后，突然弹出对话框，要我输入动态密码，但那动态密码生成器早就不知道被我扔哪里了。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终于在旧书箱里找到了那个不及我拇指大小的动态密码生成器，想起当时玩这个游戏我可是时时都在关注官方的动态，一有游戏剧情相关杂志就入手，随刊附赠的小玩意大多都是2D武器模型或者是可以自选外观的动态密码生成器。这个玩意我有一整套。

要想游玩这款游戏，必须拥有一整套的设备，缺一不可。触感层、防护层、供电层，一层层厚如古代铠甲的设备，如果在五年前，这样的穿戴式沉浸体验还算先进，而如今，越来越多的游戏将这样的技术带入了游戏，使得人们在线上体验千里之外的景象并亲手触摸成为现实，不再仅仅是在视觉、听觉上的体验，有这样的设备，足以让很多人的工作生活变得更加便利。

一番折腾，终于，连接好游戏需要的虚拟现实设备，进入了那片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欢迎回来，老朋友。”新手引导NPC柯娜伴随着传送法术的阵法出现在我面前，虽然以前也是第一人称视角，但如此真实地看到曾经看到过千万次的老友还是头一回，“在你沉睡的这三百年里，世界已经变化了许多，现在的你，是否依旧充满了对新世界的百倍热情？”

这个时候视角左下方出现了提示我启动高精度语音输入设备的图标，跟着之前在官网上看到的连接教程，调整好，“好久不见，你变得更真实了。”

“哼哼，那当然，那些创造我的程序员们，让我有了更像人类的能力，那么，我们走吧？”她拉着我的手，现实中我的手部也传来了触感，不得不说，科技的发展真令人震惊，即使是游戏，也能体验到真人一般的触感。

我的身体突然有种失重感，就像贫血的症状一样，四肢绵软无力，心跳突然加速，摔倒在地上之前用手肘支撑住地面。回到现实，我整个人都伏在了地板上，摘下头盔之后眩晕和失重感渐渐地好了过来。

“不好意思，身体有些不舒服。”稍微休息一下之后，重新回到了游戏里。

“这是很正常的，就连年轻的玩家进入游戏也会感到头晕和失重，根据你设备上的数据反馈来看，你算是恢复得比较快的玩家，所用时间在总玩家数中可排名到前百分之三十左右。”

接下来的旅程，大概就是在充满浓烈游戏特色风格的田园景色下，听她讲述关于“我”从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开始，经历过的任务，以及在公会与其他玩家的交流场景、每一次团战。任谁也不会对自己曾经投入过感情的地方毫无留念吧，我是说，任何人都有怀念过去的情感，而新工作室的版本升级所做的一切，正好迎合了老玩家们的情怀。据柯娜所讲，我的成就、全服排名、团战记录等等这些东西，都变成了老玩家们共同的数据被汇总起来创造了新的世界。

“感谢您为这个世界所做的努力，旧时代已经载入史册，您为新时代的年轻冒险者创造的财富将会在全新冒险故事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么，稍后再见吧。”

说实话，这番话可能是所有老玩家听了都会有所感触，但我又碍于男人的尊严，不肯任由泪水如决堤一般流出，只好强忍泪水抬头望天将泪水留在眼眶，半天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表达肯定的“嗯”。

我的好友列表里，只剩下过龙一人在线。曾经一起游戏的其他老油条们都借着工作忙、学习忙等等理由暂时或永远离开了这个游戏世界，黯淡无光的人物标识再没亮起过。

所以在我离开新手教程之后，过龙就将我传送到他所在的副本里。“前辈！”我才刚刚从传送粒子中脱身，他马上就扑上来抱住了我的大腿。

“为什么用那么贵的药？”我对他这种浪费的行为表示无法理解，明明有更为廉价的传送卷轴，但毕竟他是个黑市商人，无论在游戏里还是在现实中绝对是比我还要精明的那种人，如此而为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行了，先解释一下，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至于下这血本嘛？”

“啊……这个……我没办法退出游戏了。”

“什么？”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我马上召出了主菜单，原本的退出按键的位置换成了计时器，仔细一看，计时器上标示着“99：99：99”的倒计时，覆盖在登出的按键上，不仅如此，语音通话、公共聊天等功能按钮随着这一变化也消失了。而此时用手去摘头盔和胸装，根本没有触感，可是就在刚刚我还摘下来它们来缓解头晕的症状，“完了，我也没办法退出游戏了。”

“完了啊，都完了……我该怎么回去……”可能是被如此的事实震惊到，过龙脸上仅剩的一丝期待神情也渐渐消散。

我没说什么，拽着浑身乏力还带着哭腔、一直绝望地说这说那的过龙找了个安全的灌木丛边坐下。手中的火柴才刚刚燃起，正要升起一堆篝火，用以驱散沙漠中夜晚的寒气时，隐隐约约听到附近有些人在交谈的声音，源自于游戏时代的经验告诉我：对方不是什么好人，甚至类似于游戏时代曾遭遇的强盗。

我的特长是侦查，可现在的过龙仍然需要我照顾，不可能因为那些还没能获取确切情报的敌人而将他抛弃在荒野，所以我又是连拖带拽着他悄悄离开灌木丛。

这周围有很多废弃的高楼，正是因为背景故事设定中的此处是一处远古海底科技城市，如果抬头望天，还是能够隐约看到云层之上潜藏着的玻璃穹顶。

“我从晚上七点钟到现在，一直被困在这里，完全没办法离开游戏。”

“你也经历了晕动症？”我试探着问他。

“对，但是有些人适应不了晕动症就选择了更加极端的方法——删游戏。”

“这么说，你听说过相关的事情？”我想从他口里了解一些关于如何离开这个游戏的事情。

“游戏公司在选拔人，选拔那些能克服晕动症的家伙。”过龙惊人的言论吓得我打了个冷颤，一道寒流从脊骨上升到大脑。

“真的是这样吗，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假设单纯是我们设备的问题呢？”

“如果是设备问题的话，你现在还摘得下你身上的虚拟现实装备吗？”过龙一语中的，将我惊醒，难道真的是如他所说，我们目前出现了对于现实世界的认知障碍，无法真实地体会到现实世界。“或许我们现实中的身体已经无法移动了。”

“那也就是说，我们想要回到现实世界，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吗？”

说话间，我将手指按在粗糙的地板之上，细细感受来自钢筋混凝土的颗粒摩擦——确实如我曾经在游戏中用穿戴设备模拟出的触感是相同的，只是变得更加细腻罢了。

我跟过龙之间的交谈在此短暂结束了，两个人都无法接受如此巨大的打击，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他的货物清单，整理、核对自己之前的进账、出库数据；而我则是细细地擦拭着自己收藏的各种武器，各种长枪、短枪，用得上的、用不上的，用于远程狙击的、用于近战防身的，一一拆出配件仔细保养。两个人都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分心不去想那让人悲伤的事实。

旁边传来的枪声越来越近，似乎是有意向我们这边来的，我更加坚定地相信这是一队以抢劫为目的的玩家，早在游戏时期我们就遇到过这样的抢劫，要么是请求路人协助进攻其中一队人，要么就是直接对路人“无意间”造成伤害。所以，目前的状况，极有可能是如我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