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姐儿小口嘬着碗里的羊乳，仔细听着桌上的话。

来这已经四年多了，以前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包螺丝粉分两顿吃，衣服一年就买两套，夏一套，冬一套。一线大城市累死累活的奋斗了五年才回老家三线城市全款买了套二手房，畅想着以后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刚住进去第一晚就自嗨喝多翘到这。

一来就被没死透的小娃娃踹出了身体，成了孤魂。也不知什么原因，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一离远了就感觉周遭空气在挤压自己的灵魂，疼得她想再死一次。

原想着就这么破罐子破摔地跟一辈子，却不想打了个盹，小娃娃就被人推到河里一命呜呼了，临死前还要自己发毒誓要好好照顾她的家人。

毒誓对她这个现代人来说就是打嘴炮，没用。可她到底还是个有点的良心的人，这半年对原身家人虽做不到舍己为人，却也算是关爱有加。

饭桌上，梁老太边夹着鸡腿放到孙子壮哥儿碗中边对梁二得意道：“二郎，前几日孟先生让你哥去了趟学堂，说让安哥儿到县里上半年学准备来年下场考童生，后年再下场考个秀才。”

还不忘叮嘱壮哥儿，“乖乖，慢点吃，小心烫着。”

鸡腿被夺，欣姐儿赶紧伸筷将其余两个夹到自己和弟弟的碗里，在这里吃顿肉不容易。

梁二夫妻两见状也未说什么，大人都馋肉，更何况孩子呢。

梁老太觑了欣姐儿一眼，再看夫妻俩豪无管教之意，心中不高兴，摆出了长辈的姿态训道：“你俩就是这么教养孩子的，长辈还没吃上，自个就先动筷了？”

杨氏闻言赶紧夹了一块鸡胸肉放到婆婆碗中，陪笑道：“娘，您吃，别跟孩子计较。”

梁二瞪了欣姐儿一眼，训道：“还不快给奶奶夹菜。”

欣姐儿知道梁二这是做戏给梁老太看，也不害怕。

每年中秋过节，梁二家都得将梁老太请来开一顿荤，梁老太也都会带着个小的，来蹭饭。她笑嘻嘻地给梁老太连夹了两个鸡屁股。

“奶，鸡腿柴我怕您塞牙，鸡屁股软乎都留给您，我爹想吃我都给你护着呢。”欣姐儿给梁老太夹了两个鸡屁股，多年观察，全鸡上下梁老太最爱这一口。

梁二轻咳，她恍若未闻，坦然自若道：“您可是我的亲奶，不孝敬您孝敬谁呢，我要是不孝顺您，爹爹非得打死我。”

梁二脸颊一抽，这孩子落了一次水，性子都变了一个样，说话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好好吃你的饭。”

欣姐儿撅着嘴朝梁老太委屈道：“您看看，您看看。”

梁老太斜扫了她一眼，心里舒坦几分，二儿子也不知中了那门子的邪，就娇养着这赔钱货，天天一碗羊乳的，看得她心肝疼，可她跟着大儿子过，也不好多说啥，说多了儿子的犟劲犯上来，她也讨不到好。

她撇撇嘴，继续道：“知道孝顺就还是个好的，你俩也是，以后孩子还是得多教教，别跟野孩子似的，有娘生……”

话说到一半突觉嘴溜快了，说了不该说的，赶紧打住，往自己嘴里送了块肉。

梁二沉着脸不说话，这未出口的话谁都知道是什么。

这么多年，他就没从娘嘴里听过一句夸自己孩子的话。

自家的孩子都是个顶个的好，他就不明白，同样是梁家的子孙，娘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他的孩子。

欣姐儿对梁老太此举早已习以为常，古代乡下女子地位低，大多数都是赔钱货，她也不例外。

更何况梁老太本来就偏心大房，要不然当初就不会强逼着梁二夫妻俩同意不平等的分家了。

梁大、梁二两家合住了三年，梁二每次出门回来，梁老太都要先在院里搜一次身才给回屋。

别说银子，就是杨氏怀孕，梁二想悄悄藏个果子给媳妇吃，都被梁老太臭骂了一顿，说有了媳妇忘了娘。

谁没怀过孩子，就她金贵嘴馋，缠着男人要好吃的，蛋还没下就当自己是个祖宗了。

舅舅看不过去，亲自送了几盒糕点，梁老太就直接收起来转手送到了大房。事后还骂杨家不是什么好东西，过来走个亲也不知拿些好东西，几个糕点就打发人，当打发落魄户呢。

是以，这事只能徐徐而图之，见招拆招。

她提起筷子，默默地又给佑哥儿夹了一块肉，贴近小声提醒道：“赶紧吃。”

杨氏见孩子碗里都有肉，心里高兴，也没多在意梁老太的话，大过节的她不想闹什么不愉快，只想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这次请婆婆过来吃饭她特意杀了两只鸡，就担心孩子们吃不上肉，往年就是如此，孩子最后都是汤泡饭，没几块肉。

她盛了碗鸡汤端放在梁老太面前，低眉顺眼道：“娘，您喝碗汤。”

梁老太淡淡地看了一眼，呷了一口，“你哥哥嫂嫂，今年刚盖了新房，手头上不宽裕，安哥上县城读书费用大，要我说你们也应该帮衬些，让佑哥儿在家里学种田，我们一家好好供安哥儿，将来安哥儿出息了对你们也好。”

梁二兀自地焖了一口，心中思忖着该怎么回母亲的话。

欣姐儿悄悄地捅了一下佑哥儿，佑哥儿匆匆咽下嘴里的饭食，“爹爹，我还想上学。”

“爹爹，家里就佑哥儿一个男孩，他成器，以后我们姐妹三也好有个靠山。”欣姐儿力挺弟弟。

“他若继续上，安哥儿怎么办？一看就是个不成样的，白瞎糟蹋了银子。”梁老太没好气道。

欣姐儿委屈巴巴道：“爹，我们姐三还住一屋呢，屋子漏风漏雨的，到冬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过。而且佑哥儿也跟你们隔帘住一屋，家里想盖个小间都没有，大伯那都盖好大的了。

大堂哥在县城当伙计，每个月都能往家里寄些银钱，想来伯父伯母手头是比我们家宽裕的。”

梁二心有愧疚，是他疏忽了。闷了口酒道：“娘，现在我的孩子都吃不饱住不好，哥哥嫂嫂的孩子是哥哥嫂嫂的，再怎么也跟我隔着血脉，我不可能自个的娃不养先养别人的娃，天下没这个理，您说是不是？”

静声吃菜的杨氏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丈夫不算糊涂，这要是帮了，以后准没完没了。

“什么隔着血脉，都是梁家的子孙，分那么清干嘛，这以后安哥儿光宗耀祖了，还能少了你们二房的好处？”梁老太不忿道。

“奶奶，安哥儿能光宗耀祖，我也能。”佑哥儿不服道，安哥儿读的书他早就会了，只是碍于年岁太小不好下场。

“就你，脑子里只装了草料的草包，能光宗耀祖，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佑哥儿被说得瞬间红了眼眶，看看爹，看看娘，低下了头蔫蔫道：“我才不是草包。”

看着怪可怜的，欣姐儿摸摸他的头，“爹爹，您要是供安哥儿上学，百年之后就让安哥儿给您上坟吧。”一家之主拎不清，以后准没好日子过。

杨氏踢了丈夫一脚，梁二道：“娘，我就佑哥儿一个儿子，他要上，我就一定会供，其他人恕我无能为力。”

欣姐儿闻言眉一挑，还不算愚孝，开心道：“娘，您也吃肉。”

梁老太眼神似刀地剜了她一眼，心中不满，当初就该趁这妮子落水半死不活的时候把人卖了，给人配阴婚，省得在这看着让人心烦。

一个赔钱货好吃好喝，还敢跟她对着干，养条狗也好过养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