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解释道：“是故去的家母所留。”她眉眼间隐隐有一丝为难之色，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贸然用这一枚玉璧，去请素不相识的大师。正当她思忖再三，想开口解释时，觉慧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朗声笑了几声，看向她时眼底隐约有几分赞许之意：“好孩子，你是有机缘的。若遇事不决，尽可来寺中找贫僧。”说罢一拂衣摆，竟径自离去。

沈知意只听着他口中喃喃着，“用不了多久”，却并不知其意。东方既白，隐隐已能见些光亮，耳边传来许夫人喜极而泣的惊喜声，沈知意长舒一口气，便起身前往后殿拜别皇后。

皇后娘娘已经在梳着妆，坐在镜前任由宫女在她的鬓边簪上一朵含露牡丹，听闻许云月已然苏醒，嘴角带上一抹舒心的笑意，信手从梳妆台上取下一支白玉海棠镶金钗簪在沈知意头上，歪头略略端详了几分，叹道：“很不错，正适合像你这样年轻的女郎。”赞许之意溢于言表，沈知意推辞几分只能收下，就听见皇后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去，临走前只道，“意娘进退得宜，只是要好好管教庶妹。”

沈知意明了她这便是放沈织燕一马，赶紧叩头谢恩后匆匆离去。

她步履沉静，穿过凤仪宫殿侧长长的回廊，行至一处似是看见了谁，突然一把拉过身后不明所以的雀娘，闪身背着避在朱红的廊柱后。廊柱边一树郁郁的木绣球粉白娇艳，此刻倒成了她最好的掩身之地。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按在红唇上对雀娘比出噤声的手势。

来人是楚王江琰，一袭蓝衣锦袍，身姿挺拔，神色却一如往常般淡漠。江琰生母身份低微又早逝，幼时虽不曾明确养在皇后膝下，可皇后无子，一向待他宽厚，也算有母子情谊。

这样的清晨，他早早来凤仪宫，八成便是为了给皇后请安。

沈知意心中了然，却仍有些慌乱。一瞬之间偏偏又有些懊恼，怎么一见他便情不自禁地要躲起来。仔细一想，那日醉仙楼他俯身在她耳旁低语一番，后来赏花宴她又佯装要将花递到他手中，二人怎么说也算扯平了。如今哥哥也已救下，她和江琰既然扯平，还是少见为妙。

这么思索着，她便愈发心安下来，索性又往廊柱后靠了靠，免得被发现。他的脚步愈来愈近，再靠近时，沈知意只觉得耳畔那枝饱满的木绣球含着露水，微微颤动拂过她的面颊，惹得她的心似乎也在轻颤。

忽而脚步声止住，片刻寂静到沈知意几乎以为他不知不觉中已然离去。她的心口猛跳着，心脏几乎要跃出喉咙，忽而听见他说话的嗓音低沉不已：“这边。”竟是换了一条路。

她松口气，这才从花丛中勉强狼狈地钻出来，只留下身边的雀娘一脸不解之色。

不欲过多解释，她示意雀娘去带来沈织燕一同坐上马车回府。

晨光熹微，马车一路迎着初升的五色光线疾驰。两人共乘一车，却远远分离在马车两侧。沈织燕赴宴时穿着的华丽衣裙已经沾上些许灰迹，此刻发鬓蓬乱，身形狼狈，只睁着双眼神情空洞，一言不发地蜷缩在马车的角落。想必皇后虽不曾让她受什么皮肉之苦，可是一番威胁恐吓，小惩大戒做做场面是少不了的。

沈知意疲倦至极，目光微微瞥她一眼，便侧头倚靠在软垫上闭目假寐。她想，这一世，沈织燕还是如此没长进，有胆子做初一，却没胆子承担后果。

雀娘手脚轻快，照例为沈知意呈上一杯袅袅升腾雾气的凤凰单丛，耳边只剩下马车轮毂的几人的呼吸声。久而，就当沈织燕以为沈知意已经陷入沉睡之时，耳边传来她清清冷冷的声线：“你的事，当如何禀报父亲，你自己说。”

沈织燕眼睛眨了几眨，原本如同一个假人，这会儿倒像是活了过来，闻言静默了两瞬，忽而冷笑道：“别惺惺作态了，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我如何不知道，你不是真心欲救我，只是怕我坏了沈家门楣，连着坏了你自己的名声吧。”

沈知意端起白釉小瓷杯轻轻抿上一口，面容隐在氤氲茶雾中，半晌竟笑了一声：“是啊，我本就不是真心救你。”她伸手，十指抬上沈织燕的下巴微微收拢迫使她对上自己的视线，目光灼灼，“沈织燕，你也知道啊，我烦透了你。怎么，如今不装姊妹情深，这是打算露出真面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