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一惊，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便不得不被慕容锦下沉时的大力一同往下带去，不经意便让好几口冰冷的湖水涌入鼻腔，剧烈的咳嗽间她的脸上很快呈现出苍白惨淡之色。

她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了，仿佛回到那一日，毒酒逐渐发作，仿佛要把她拽入一场大梦，而这一场噩梦开始前的最后一幅画面，是慕容锦珠翠遍身，高高在上俯视时的得意目光。

所以，这是一场美梦罢？梦里重回青春年少，试图力挽狂澜，再好好过这一世。或许再度睁开眼，还是那一刻心死如灰时，因为微微晃神变得模糊的一切，在眼睛猛地一睁后陡然清醒，世事依旧如此冷漠无情。

沈知意的手胡乱地扑了扑，耳边一片嘈杂之后，她感到似乎有一双有力的双臂拢住她的腰。此刻，她很想保持清醒，只是不知为何一种深切的疲惫刹那间翻涌上来，带她进入另一个黑暗的世界。

…………………………

天色微微亮，裴恒闭着眼翻身，习惯性地想拥住枕边人，却感到身边空空荡荡。睁开眼，床上只有自己一人。

没有她。

就这么躺着，凝视着房梁良久，他起身走到窗前。清晨光线从鱼线样的一丝逐渐变大，无声驱走黑暗，无边的安静中远处隐隐传来送水的水车驶进府时发出的骨碌碌的轮子声。此刻他只穿着薄薄寝衣，暮春时清晨露重，略带着寒气的风吹着窗前花树枝条颤颤巍巍。花瓣寒露低垂，恰似美人垂泪。

可惜斯人已去，再也没有人会起身替他披上外衣，轻轻叮嘱他别着了风寒了。

他此刻的心痛，仿佛钝刀一下下在心上的旧伤痕处划拉。只是尽管如此，只怕也比不过当时知意得知他死讯，自尽时的万分之一。

旧忆触动了他前几日与她重逢后的冰冷心绪，她的陌生淡漠的神色，礼貌疏离的语言，使他忍不住心口绞痛咳嗽了两声。兀自枯坐了一会，他才勉强起身更衣，稍稍扫视一眼镜中的自己便大步出门。

哪怕此刻的自己正值弱冠之年，却再也不复上一世心境，年轻温润的脸上不由得带上一丝颓败。裴恒一阵苦笑，今日他本毫无心思吟诗游湖，奈何太子已经出言相邀，实在是推拒不得。也罢，今日便姑且打起精神走着一遭。

太子设在芙蓉池画舫的宴席上，锦衣儿郎们皆意气风发，风姿翩翩，三两成群地谈些诗词歌赋，要么相互隐晦地炫耀着自己近日又巧得了什么样的前人书画，或神兵宝器。

裴恒照旧一袭蓝袍站在角落，只是他最终还是不得宁静，只能带着些浅笑同众人交谈。只因裴恒是出了名的文韬武略的公子，纵使有意避让人群，还是免不了被一堆年岁轻些的郎君带着崇拜围作一团。好不容易脱身之时，原来是太子折扇轻摇，唤着众位郎君赋诗行酒令。他便借故溜出舫内，站在船头吹着冷风驱散屋内沉香缭绕着，不得不沾上的酒气。

船行向前，却不得不停住。裴恒动作一下子滞住。那一刻，恍惚间他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