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佐本硕连读七年,毕业后进了A市三甲医院干了四年住院医师,在学医这条路上熬了十一年,早早地考下了主治医师资格证,但是医院大,坑位少,主治医师的聘用条件只能是轮流聘用或是看谁的背景更强硬。
唐佐一介普通人,只能苦苦等待,中途被无数次截胡。一年又要过去,眼看着又要晋升无望,唐佐心情郁闷了好几天,十二月份第一个礼拜,没想到医院居然能挤出一位晋升主治医师的名额。
这次,是真正轮到他了!
今晚是唐佐的夜班,在这里三天一夜班,一周一天假,昨天轮夜班的兄弟说家里出了事,拜托唐佐帮他值夜班,就差跪下来求了,唐佐于心不忍,只好答应了下来,这么一来,唐佐这周的熬夜时长简直逆天。
唐佐今天格外没有胃口,随便塞了一点晚餐就来到医院,搭班护士看到唐佐脸色不太好看。
“唐医生,昨天也是你值的夜班,看来是没休息好,你的脸色不太好看啊。”
“哈哈,把今晚熬过去就回去好好休息。”唐佐还是露出了礼貌的笑容回应了护士的关心,护士一看,立马乐呵呵的。
“唐医生,就说你是咱科室最好的医生了,人也温柔,对谁都好,下周过来,可就是主治医师啦!大家都为你高兴呢!”
唐佐不自然的抓了抓衣袖,“那谢谢大家了,我现在先跟你对一下今晚的安排吧。”
对于升主治医师这件事,是唐佐心里的痛。
全科室的人都看在眼里,入医院这四年来,他在岗位上兢兢业业,善气迎人,本来第二年就能评上了,医院以资历尚浅拒绝了他,却提上了一个跟他同期的医生,第三年被一个科室主任的亲戚顶上了名额,轮到第四年,这才轮到了他。
唐佐跟护士交谈了一下晚上的安排,就回到了住院医师的办公室。
翻开手机通讯录,再次确认了一下二线电话,唐佐将整个病区的患者病例本放在桌上,仔细查看着,对不同疾病的患者也在心中预演了一下紧急情况发生后的处理方案,一会儿看完,还得把这些东西放到护士站那儿去。
“嘀嘀嘀......”
“嘀嘀嘀......”
办公室电话铃响,唐佐连忙接起,电话那头声音急迫。
“唐医生,02号病床患者有情况,请您过来一趟。”
“好。”
唐佐匆忙整理了一下白大褂,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确认了一下里面有他常用的那支钢笔,拿起处理记录手册,冲出了办公室,往病区快步走去。
搭班护士同样收到通知,已经在患者床位前等候,患者是一名老奶奶,今年已经67岁了,肝癌,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很有出息,医药费用一直给的很爽快,但这两个做子女的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
唐佐记得她,肝癌导致蛙状腹,腹壁静脉血管区张,双下肢水肿,且伴有一侧带状疱疹,带状疱疹在夜间更容易发作,痛痒难忍。
“老婆婆,现在哪里不舒服啊?”
老婆婆脸上早已爬满了皱纹,身体因疼痛微微向一侧蜷缩着,与本就不大的病床相对比,她的身体显得更加弱小,见到医生来了,她伸手指了指腹部右侧说:“医生,我这里痛啊,太痛了,你能不能开点什么麻药给我打下去啊,要痛死了的!”
“老婆婆,我再检查一下您的疼痛部位,要没什么其他问题,就给您打点镇痛,今晚也能好个睡觉。”唐佐轻声安慰着。
“谢谢!谢谢医生!”
唐佐专心地对患者进行了一番检查,确认无其他并发症后开了处方,让护士给她打了些镇痛药,正要离开,却被老婆婆叫住了。
“唐医生啊,你先别走。”
老婆婆转过身子颤抖着伸手去够病床前的抽屉,护士见状,连忙上前问她要拿什么,老婆婆指了指第二个抽屉柜,示意东西在里面,打开抽屉一看,是一枚朴实的灰棕色荷包。
老婆婆手指颤抖着,伸进荷包拿出了几张纸币,纸币压得平整,看样子像是藏了很长时间。
“谢谢你们,这些你们拿去。”说话间,向唐佐和护士递过来了几张零碎的纸币,几张一百块、还有一些十块五块五角的,叠得整整齐齐。
护士将老婆婆的手推回去说:“老婆婆,您儿子已经将这个月的医药费全都付好了,这些钱您自己留着。”
一听到自己的儿子又交了钱,老婆婆的情绪明显更加低落了些,伸出的手愣在半空中,年迈的脸部肌肉看不出太多变化,只看得到眼眶越来越红,她缓缓地扭过了头,发出呜咽的哭泣声。
护士凑上前去安抚老婆婆的情绪,唐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令他感到无比心酸。
老婆婆住院两个月以来,只有入院那天是女儿陪着过来的,自此以后,再也没见到有人来探望过她,儿子每个月都会来医院交一笔钱,但却从未踏入病房来看过她一次。
老人病床前无人守候,在医院里并不稀奇,唐佐暗暗叹了口气,走出了病区。
“嘀嘀嘀......”
唐佐回到办公室后,屁股还没坐热,又被叫走了。
“唐医生,住院部接到一名心梗患者,请您过来这边接收入院。”
“嘀嘀嘀......”
“唐医生,09号病人急性大出血,请您联系二线,一同过来协助。”
唐佐又又又一次冲出住院医师的办公室。
走廊上的护士们悄悄议论着:“每次轮到唐医生值夜班,事件就特别多,必敲二线的门,唐医生真是太惨了,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样。”
在医院里值夜班,一般只有出现一些危重紧急的情况,才去敲二线的门,其他医生轮夜班都比较平静,但就唐佐一人,轮十次夜班,敲十次二线的门,所以,在唐佐值夜班的这天,各个科室都得打起精神来。
“嘀嘀嘀......”
“嘀嘀嘀......”
“唐医生......”
......
唐佐第七次冲出办公室,桌上的病例本还是没翻完,紧急情况已经上演了无数次,凭着四年来的经验,唐佐游刃有余地对事件做出指导,心中暗暗祈祷着今晚能够平安地过去。
“唐医生辛苦了。”
“嗯,你也辛苦了。”
唐佐在返回办公室的路上,听到病区似乎有些骚乱,唐佐连忙跑了过去,是一名中年男子,在那个肝癌老婆婆床前闹。
一名护士看到唐佐过来了,走上前跟他说:“唐医生,我已经通知了保安,一会就过来了。”
“好的。”唐佐刚走近了一些,就闻到了男子的一身酒味,男子脸涨的通红,口中不断咒骂着。
“房产证放在哪里!我是老大!你凭什么还不把房子交给我!”
老婆婆把头扭向一侧,一言不发,眼神坚定中又带着些许落寞。
老伴走后,真正关心她的只剩下了女儿,女儿每周都会去老人家里看望,为她打扫屋子,母女俩一起聊聊天,吃顿饭,女儿温婉体贴,这次也是女儿先发现了老人身体出了问题,带来医院一查才发现是肝癌,女儿想留下来看护,却硬是被哥哥带走,不让她来看望母亲。
哥哥眼里只在乎家中的那栋老房子,老头死后把房子过户给了母亲,那栋房子在A市规划拆迁的区域内,哥哥在外面赌博欠了不少钱,高昂的拆迁费让他眼红得不行,这次母亲住院,他知道老人跟妹妹感情深,担心妹妹过来会跟他抢房子,不让她过来,威胁母亲只有把房子交给他,他才让妹妹来看护她。
“你这个不孝子!我是不会把房子留给你的!我早就立了遗嘱,我死后房子也是留给你妹妹,永远到不了你的手上!”
“妈的!糟老太婆!拿不到房子还不上债!你跟我一起死!”
话音未落,男子从夹克内掏出一把水果刀,狠狠地刺向病床上的老人。
“啊!”
一旁的护士被吓得失声痛哭。
“唐医生!”病床上的老人颤抖着叫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粗糙的鞋底狠狠地砸向光滑的瓷砖发出的声音,而这个声音来源,正在向自己奔过来。
唐佐正想回头,感到脖颈处有一阵温热的暖流涌出,自己被用力拉扯着转身。
“谁来挡都得死!”男人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手劲很大,右手持着刀,左手拉着唐佐的脖子,一刀一刀皆是致命......
“砰!”
一个沉闷的响声,像是湿透了的浴巾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
“唐医生!唐医生!”
“唐医生倒下了!”
“快!快来帮忙啊!”
保安压制住了这名中年男子,一脚将那把沾满了血的水果刀狠狠踢开。
唐佐倒在地上,慢慢地听不清耳边的吵闹声,终于眼前一黑,感到轻松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