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赞许地点头，“没错，你爹是个文书生，他不懂，你母亲也一样，只懂得绣花斟酒，我曾以为周家军要就此没落，没曾想，老天待我不薄，得我孙女是个桀骜的，好，好啊！”

“祖母，父亲一心为国，只是不喜兵刃。”其实，周时婉是从心底崇敬周正章的。

前些年为了给大梁的百姓减轻赋税，被不少官员弹劾，周正章愣是一步也没让着，是个至诚的执拗性子。

“素玉，你去把那个东西拿来。”老夫人抬了抬手，素玉应声出了屋子。

“婉儿，周家军的整顿是个苦差事，你收来这几个人，忠心还需时日验证，若真的是忠勇之人，勤务打扫那是屈才，日后能堪重用，我周家军必能依着他们而起。”

周家军是祖母的心血，是大梁唯一一支得皇帝默许的私兵。

不时，素玉便托着一个小巧的盒子走了进来。

周时婉认得，那盒子里周家军的令牌，谁有了它，谁便是周家军的主人。

祖母定下的规矩，周家军只认令牌，不认血脉。

锦盒力躺着一枚古铜色的叶形令牌，老夫人捏起令牌，叹道，“当年周家军用悬崖野树的叶子为号令，解了大梁九万大军之困，这叶令便是周家军的魂，你·······要收好了。”

“祖母·······”周时婉前世之中不是没动过周家军的心思，无奈于没有叶令，她根本调动不了周家军一兵一卒。

叶令轻飘飘地落在了周时婉的掌心。

这一世，她即便能令，也没有值得她动用叶令的人了。

“好孩子，祖母累了，你也回去睡吧。”老夫人抚了抚她的脸，神情满足。

周时婉伺候着祖母睡下，熄了火烛，却没回房间，转而闲庭信步地走到了南花园的小亭子里坐下。

“小姐，这么晚了，在这做什么？”晚秋提着灯笼，转了好几处才找到亭子里的周时婉。

“看月亮。”周时婉抬着头，指了指当空圆滚滚地月轮，“我总觉得那上面住的真的有神仙。”

晚秋也抬头看了一眼，嘟囔抱怨道，“有神仙又怎样，她又不能显灵让那位金贵的二小姐回到庄子上。”

“金贵？”周时婉察觉晚秋语气不对，转过身来，“又怎么了？”

晚秋一想起库房那堆成山的东西就来气，“小姐，也就您好脾气，那位二小姐把您布置的物件儿全都撤了，都堆进了最脏最乱的那件库房，还说您准备的褥子扎的她不舒服，奴婢真的是没想到，这位二小姐虽是庄子上来的，那可是比宫里面的贵人还金贵。”

“她要是不扔我才觉得奇怪。”

晚秋以为自己听错了，绕到了周时婉的身边，“小姐，您可是因为给她收拾屋子，都累的病了的，您怎么还向着她说话呢？”

周时婉笑了笑，没解释太多，只戳了戳晚秋的眉心。

依着晚秋这小脑袋瓜子，那是听不明白的。

“明天将那些东西都拿去杂市卖了，卖的越便宜越好。”周时婉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那轮明月，颜色旖旎阔润。

“卖了？小姐，那可是城东织金铺子勾的褥子面，好几金呢，就便宜卖了？”

“卖了，有人问就说家中没用处的东西，半送给有缘人。”

这句话晚秋是听明白了，自家小姐这是放在明面上骂人呢，于是满心乐呵地应承了下来。

王京入了宵禁便是一片沉寂，顶多有依稀几声打更声。

宁王府却灯火通明，院里散散落落跪了十七八个侍卫，人人自危。

“凤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宁王宇文克身上搭着懒散的单衣，坐在阶上的榻子上歪着身子揉太阳穴。

一闭眼，宇文克脑子里全然是周时婉的决绝地背影，扰的人心烦。

凤羽刚从庄子上回来，但是人到的时候，周霜染已经被接走了，屋里空空荡荡，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先一步被打发尽了。

“殿下，属下········属下也不清楚，属下赶到的时候，夫·······元夫人已经被带走了。”凤羽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清楚，现在他的命几乎就挂在周霜染的腰带上。

周霜染活，他便能苟延残喘一日；周霜染出了事，他就要提前一步挖好坑自己躺进去，再把土盖上。

宇文克的鼻息有些重，凤羽试探着问了一句，“殿下，您大病刚愈，不如早些休息，属下去庆国公府守着。”

“不用守了，吩咐下去，此后她与宁王府再无任何关系。”

凤羽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前些时候，主子还让自己亲自去盯着那位尊贵的元夫人，怎么这一觉醒来就变了？

“殿下，真这么做？”凤羽不确信的又问了一遍，“您先前不是要把元夫人接近王府里养着吗？”

宇文克并没有回应，而满脑子都是今日周时婉冰冷地目光，看着自己就像是看着一个有着血海深仇地故人。

“殿······殿下？”

宇文克的眉头揪的越来越紧，不耐烦地甩了一句，“本王的话什么时候需要说第二遍？”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

凤羽抹油地步子还未踏出去三步，便听得身后药碗落地四分五裂之声，仿若凝了极大的怨气。

更深露重时，周霜染坐在窗边的莲榻上，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小姐，还不睡吗？夜晚风凉，您还是披一件衣服吧。”苜蓿在门外以为周霜染已经睡了，但看着烛火还在亮着，进来剪烛的时候，才发现窗边不声不响的周霜染。

地上，那个鸳鸯并蒂的荷包已经被剪的稀碎。

“今天的信送去了吗？”周霜染没回头。

苜蓿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那封装的工整的信，“小姐，殿下那边的人今日并没来。”

周霜染勾了一下唇角，露出几分讥讽，“果然·······”

苜蓿以为周霜染失落至极，忙安慰道，“小姐别急，许是那边的人有事耽搁，明日，明日奴婢再去送一趟。”

“不必了，”周霜染伸手落下了窗子的撑木，“不必送了，我一介庶女，母亲粗鄙，身份卑微，怎敢祈求高高在上的宁王殿下垂怜？他即便要求，求的也是庆国公府嫡亲的女儿。”

“那个周时婉有什么好的，一身戾气，还针对小姐，又哪里比得上小姐温婉大度，奴婢听说，她今日还买了几个巴林部落的流民回来，又脏又臭，真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