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大雨滂沱。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章冰倩几乎是颤抖着被章妈搀扶下车的。
“雨太大了，先回家吧，”章妈心疼地看着让伞给自己而被淋湿大半的女儿，“你谈好项目的事情，等会儿再和德伟说。”
章冰倩颤抖着靠近妈妈一些。
这样她能暖和点儿。
她是很典型的南方人，骨架小，瘦弱。面容柔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带着独有的南方柔情，此时却透露出疲惫，还是疲惫。
20出头的年纪，却在这陌生的大城市拼成这样，章妈看得眼角一酸。
章冰倩咳嗽了一声，吸了吸鼻子，抱紧了怀里的剧本。
说道：“妈妈，我想尽快把这个好消息跟他说，毕竟谈成这个项目，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扶着颤抖的女儿。
章妈颇为无奈。
没法子，她带着女儿先去工作室里找在那儿等着的人。
雨是下得很大。
却难以掩盖章冰倩激动的内心。
三年多以前，杨德伟答应和她在一起，条件是她辞职出来和他单干。
两人一起成立成果影视，三年多，拍了三部剧，虽然挣不到什么钱，但都是口碑剧。
只是......这些剧从题材到策划，再到剧本，找演员和拍摄团队，后期剪辑，甚至拉投资等等，都是章冰倩一个人搞定。可以说，如今在帝都影视圈小有名气的成果影视，完全是她一个人撑起来的。
杨德伟搞了个直播，从头到尾只有三四个人看，从来不管业务。
只告诉她，公司里应该各司其职。
这创业创了个寂寞。
不过，章冰倩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想和杨德伟结婚！
想组建一个小家庭，在风雨飘摇的帝都有所依靠。
杨德伟也答应她，只要公司挣大钱了，就娶她为妻。
她辛苦一点儿，也没事。
但年复一年，无论挣多挣少，这句话，都没有实现。这一次，他是郑重承诺，只要能把这个五百万的悬疑剧项目谈下来，他们就结婚！
为此，她呕心沥血写了一个多月的剧本，抱着剧本在帝都市中心的影视大楼蹲守投资商整整半个月。
终于在几个小时前，成功达成合作意向，下周一就能签了！
耐不住激动，她强打着精神，带着章妈爬上楼去。
工作室在一座商住两用房的三楼，楼道里除了他们这个影视公司，还有一家按摩店，一家倒闭的幼托所。
楼道里堆满了东西，看着有些乌烟瘴气。
“女儿，你现在抖得不行，真不先回去吗？”章妈问道。
章冰倩苍白着脸摇摇头。
“唉，其实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章妈看着这一路的障碍，无奈摇头，“你辞了原来公司的工作来陪他创业，可这三年了，你瞧瞧你现在的情况！”
“要不是我今年从老家上京来看你还不知道，真不如回老家！”
章冰倩没有反驳妈妈一句，而是默默低头。
她知道这是妈妈心疼她。
可是，妈妈，很快她就有家了。
再苦再累，不是也值得么？
见到女儿这样，章妈也不说话了，只是稳稳搀扶。
心里头逐渐升起着急。
女儿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怎么身体比她还弱？多久没好好吃饭了，这种风里来雨里去跑业务的事情经历了多少次？
章妈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走到三楼，章冰倩慢慢推开章妈的手。
她想开心，自信地走进工作室。
只见。
工作室大门敞开，白炽灯的灯光撒满一地。
一个瘦瘦的男生坐在工位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鼠标，头上戴着耳机，背对门口。
“妈的，会不会玩枪？不会就赶紧折了扔掉，别在这里埋汰人！”
“跟尼玛的傻逼一样！”
“滚！艹！”
......
杨德伟玩起游戏来就容易骂人，以往还有章冰倩在一边给他发泄，不满就可以往她身上扔东西。
现在人不在，他只能捶桌子！
而这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出来了，端着饭菜，放在了他的面前。
“好了别骂了，等会儿小章回来听见多不好啊！”是杨德伟的妈妈。
“不好什么不好，她跟个傻逼似的，听见了随便哄两句就行，”杨德伟摘下耳机，咒骂道，“去谈个投资这么久，还要老子装作等她回来吃饭，烦死了。”
“好饿，妈！”
妇女点点头，一直说好好好，给杨德伟擦干净桌子，再放好饭菜，摆好碗筷。
“唉，这活太累人了，”妇女说道，“等以后小章过门了让她做吧，你们夫妻也好增进感情......”
杨德伟冷笑一声，却没说话。
只是拿起碗口吃饭，边吃边咒骂章冰倩回来得晚，信息也不知道发一个。
门口的章冰倩拿起手机，果然，早就没电了。
或者说路上进水了。
她有些颤抖，回手握住了章妈。
“妈妈，他们......”
“你听听，你是招惹了什么人！”章妈听着又气愤又难过。
故意压低声音，没人听得见。
杨德伟吃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说道：“妈，我有件事告诉你。我可没打算娶章冰倩，我只娶田雨，说是只要五十万彩礼就能娶她。”
田雨，杨德伟的青梅竹马，一个小有名气的八线演员。也是成果上一部剧的女主，唯一扑街的剧。
“我打算这次从谈成项目里的资金捞一百万出来，做婚礼筹备。”
妇女听了微微一愣，但没有反驳自己儿子不想娶某一个人的话。
而是问道：“你这么做，小章能答应吗？听说你们这部剧本来投资的钱就不够用，而且你不娶她这事儿，她会难过的。”
没想到，杨德伟一把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骂道：“她敢不答应？说得好听点儿她是合作伙伴，说不好听点儿就是我养的一条母狗！”
“挣钱了就好好给根骨头，还能拿来暖床，这种女人娶她做什么？”
“你啊，自己处理吧。我就希望你赶紧给我来个大胖孙子，媳妇儿是谁无所谓。”
杨德伟嘿嘿一笑，竟然真的开始盘算起章冰倩如果谈回那几百万，他要用什么理由克扣。
还有，得用什么理由哄她自己要和别人结婚这事儿呢？
她还得继续给他打工啊！
......
夜深了，大雨虽然小了些，但也足够冰冷的。
章妈担心地看着自己女儿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还是说道：“不行，你烧得厉害，马上去医院！”
“也就你这么傻，淋了一天的雨给这种男人谈生意！听妈妈的话，跟妈妈回老家，你爸和你那几个哥哥都给你准备好了。”
“不是进事业单位就是和他们一起做生意，一定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章冰倩意识模糊，也不知道在喃喃什么。
“你说什么？”章妈问道。
章冰倩艰难地蠕动嘴唇，过了几秒钟，似乎腿猛抽了一下，紧接着头从枕头上耷拉下去。
章妈心中涌上不安。
赶紧伸手过去探鼻息。
紧接着，大叫一声：“啊！女儿啊！！！”
她的女儿，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