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闷雷滚过头顶,初秋的狂风已寒意逼人。
凌枫看着头顶迅速聚拢的墨色云团,似乎抬手就能触及。
他拆了一块压缩饼干放进饭盒,倒上水,盖上,手有些抖,心跳也开始莫名的加速。
“哥哥,我们回家吧,呜呜,我真的走不动了……”
“少废话!赶紧走!”
透过摇曳的杂草,女孩瘦小的身影映入眼帘,身后跟着的少年手持竹竿,毫不手软地戳在她肩膀上。
“哥哥……啊!”女孩被少年的竹竿戳倒在地。
她费力起身看着沾满泥土的双手,呜咽里满是无助:“哥哥,我要回家……”
少年抬起竹竿指了指前方的茅屋:“暖心,马上就要下暴雨了,你去那里面躲躲,等雨停了我带你回去。”
“那你呢?哥哥,你别走!”
女孩见少年转身,慌忙跑上前却被他一把推开。
少年杵着竹竿佝偻着腰:“我去拉肚子,一会儿来找你。”
“我跟你一起!”
“你有毛病吧?我拉屎你跟着我干嘛?滚开!”
女孩再次摔倒在泥泞里,一双大大的眼睛惊恐地看向杂草丛生的茅屋。
凌枫轻擦火柴点了支烟,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终于等到这一幕,不枉费他在茅屋前蹲守两天。
他琢磨着,待这支烟抽完,该以什么样的理由突然出现在李暖心面前。
“啊!啊!”
李暖心凄厉的叫喊骤然响起。
凌枫站起身,见李暖心边叫边疯狂地跺脚,甚至挥手撕扯自己的衣服。
他丢掉烟头便冲了过去:“怎么回事?”
李暖心根本没有抬眼看他,脸上已无血色,指着自己的小腿,嘴唇颤抖:“那……啊!”
几只深红色的硕大蚂蟥,正牢牢地吸附在她白皙的小腿上。
凌枫顿觉头皮发麻,蹲下身扶着李暖心如筛糠般颤抖的膝盖,轻轻拍打她的小腿,安抚着:
“不怕,不怕,这蚂蟥没有毒。”
“嗯。”李暖心被吓到失语,委屈地别过脸嚎啕大哭。
她不明白堂哥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么远的地方爬山,而且她根本就不想来。
凌枫折断手边的茅草,一手用叶缘的锯齿轻轻搔刮蚂蟥,一手继续轻拍女孩的小腿,看着蚂蟥一个个蜷缩滚落下来后,扛起她小小的身躯来到屋檐下。
“坐。”
凌枫放下她,仔细检查那几个赫然入目的血洞,轻声叮嘱:
“过段时间就长好了,可能会痒,记得不要用手抠。”
“嗯。”女孩这才渐渐停止抽泣,看着凌枫身上的迷彩服,轻声问道,“哥哥,你也是军人吗?”
“小丫头还是这么聪明。”凌枫起身坐到她身侧,端起泡好的压缩饼干递到她手里,“尝尝,还记得这个味道吗?”
李暖心捧着饭盒深嗅一口,接过凌枫递来的勺子,眼里闪动着惊喜:
“我小时候吃过这个!”
凌枫抿嘴轻笑,脱掉衣服披在她身上,眼底尽是疼爱。
四年未见,女孩早已褪去了婴儿肥,美目顾盼生辉,只是太过于消瘦,外加营养不良、脾胃不调,鼻梁处的青筋清晰可见。
凌枫抬手捋起她的刘海,眼底一沉:
“伤口这么深,伯父伯母也不给你处理一下。”
李暖心闻言抬起头,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目狭长却目光柔和的大哥哥,眉宇微蹙:“哥哥,你认识我?”
“当然。”凌枫唇角上挑,卧蚕轻轻一弯,盯着李暖心迷茫的大眼睛,“在你跟着爸爸妈妈回老家之前,是谁每天接送你上下学?”
看着李暖心歪头费力回忆的模样,凌枫有些忍俊不禁:
“算了,小白眼狼,哥哥不跟你计较,反正那个时候你还小……”
“我记得,我记得!”李暖心兴奋地用勺子敲打着饭盒,指着凌枫的鼻子,“有一天晚上,你背着我去看电影,然后我们俩都掉到秧田里去了,你还给我逮了一只青蛙,对吗?”
“嗯。”凌枫点点头,“想起来就好。快吃吧,吃完我带你下山,天马上就黑了。”
“我哥哥……”
“他若看不到你,自然会自己回家。”
凌枫收拾好斜挎包,将饭盒里的残渣倒尽后塞进包里,帮李暖心拉上宽大迷彩服的拉链,探身取过立在墙角的雨伞,撑开后递到李暖心手上:
“你撑着伞,记得抓紧我。待会儿我下山速度会非常快,你不用怕,哥哥保证不会让你摔跤。记住了吗?”
“记住了。”
跟凶神恶煞般的堂哥相比,李暖心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人。
凌枫背上挎包,让李暖心趴到他肩膀上,一手托着她的身体,一手拿木棍打探草丛。
很快就转到下山阶梯上,凌枫顺着阶梯一路小跑,雨点越来越大,李暖心无力地将雨伞扛在肩上,蓦然看见脚下的阶梯。
“哥哥,我们刚才上山好像不是这个路。”李暖心的声音因颠簸而颤抖。
“这是条近路,你堂哥走得不对。”
前世,李暖心被堂哥骗到山上丢弃在茅屋里,孤苦无依地度过人生至暗的夜晚,惨被毒虫咬伤,摸索着翻越最难走的山路,直至滚下山去……
很快就大雨倾盆,雨水顺着凌枫的裤腿灌进鞋里,台阶上的水流越来越大。
李暖心许是累了,趴在他肩膀上进入了梦乡。
凌枫害怕摔倒,侧着身放慢了脚步,抬眼看见前面一个缓慢的身影,似是受了伤,认出那人就是李暖心的堂哥。
他赶上去,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少年,压制着怒火喊道:
“李以铭?”
少年扶着膝盖回过头,认出李暖心的裤子和鞋,神情慌乱,哑着嗓子答道:
“你认错人了!”
“等等。”凌枫拦住一瘸一拐的少年,盯着他躲闪的眼睛,“李乾的儿子,你敢说你不是?”
“不认识。”李以铭白了凌枫一眼,丢下一句,“长得像的人多了。”
凌枫懒得与他争执,回头看着越来越大的水势,提醒道:“你速度太慢,山洪马上就下来了。”
“我又不认识你,管那么宽干什么?”少年赌气坐到台阶上,言语不逊,“我偏不走,多管闲事!”
凌枫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恨不得一脚将这个混球踢下山去。
他快步跑下山,将李暖心塞进路边的吉普车,取下挎包扔进车里。
女朋友刘瑜正在打盹,听见动静忙坐起身:“凌枫……咦,这是谁?”
“别问那么多,拿毛巾给她擦一下。”
凌枫关上车门再次冲回雨里,淌着水往山脚下跑去。
阶梯上的水流已经没过李以铭的膝盖,他脚下一滑便被躺倒在地,顺着大水被冲下来,如同漩涡里的枯枝,根本无法站起。
凌枫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臂,顺着水势将他拖拽到路边。
“小兔崽子!”凌枫揪住李以铭的衣领将他抵到车门上,“说,为什么要把妹妹丢到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