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就好像是平静的水面下投下了一颗石子，现场悲伤又诡异的气氛也随着妇人不停歇的哀嚎哭喊慢慢变得喧闹起来。

众人稀稀拉拉地讨论着死亡现场，甚至越来越大声。

“村长怎么突然就上吊了？”

站在宋在水和沈星河不远处的村民捅了捅旁边的人，小声的讨论着。

“谁知道呢，我来的时候都没气了，大伙只能先把人从吊扇上面抱下来。”

说话的人摇了摇头，对着旁边的人叹了口气，真是造孽。

“村长家也没什么事啊最近，你要说自杀也犯不上，村里不是才和陆家签了合同吗？听说后山那块地还给他们家捞了一笔呢？”

那人用手势比了个数字。

“两百万？”

比划的人摇了摇头。

“是两千万！”

周围一圈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诶你说，村长这样子不是和当年那个谁的死法一样吗？”

说话的人声音突然变小了，但是有心的人一听还是能听清楚。

于是他的话又引来了周围一群人的应和。

“可不是吗，要我说这就是报应，肯定是当年她来索命了。”

“就是啊，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也就剩下村长和韩老太太一家了，要我说下一个说不定就是韩老太太！”

“那可不，当年那件事凌家村的不是都走了，现在也就剩下他俩了，不找他们难道还找我们吗？”

声音越来越嘈杂，宋在水和沈星河对视一眼，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关系。

当年那件事，会不会就是凌菲菲死的那件事？

“够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地呵止。

宋在水和沈星河站在后排，他们前面被几个高大的汉子挡住了，要不是韩敏芳出声，有手电筒的灯光照过去，他们俩都不会发现原来妇人旁边站着的是韩老太太。

韩敏芳拄着拐杖又在地上重重地敲击了两下。

讨论声才收敛了下来。

“好了！桂芬，你先别哭了，家里还有孩子呢，你先回去看看，这么晚了免得孩子担心，这里我们先守着。”

韩敏芳叹了口气，把地上跪坐的妇人扶了起来，用手帕擦去了中年妇女脸上的泪。

有别的和村长媳妇相熟的农妇走上前来帮忙搀扶，送着悲痛欲绝的中年女人往教室外面走去。

张桂芬被她的同伴搀扶着，经过宋在水和沈星河的时候却突然转身，死死扯住了宋在水和沈星河前面那个汉子的衣领。

农妇尖锐的指甲在那个汉子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她尖叫着嘶吼。

“老凌是因为你们死的！”

“你们都别想逃！”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连那个汉子也愣住了，等到张桂芬高昂尖锐的声音响起来，大家才手忙脚乱地把她从那个村民身上扯开。

“张桂芬你疯了？！又不是我杀的凌斌，大伙可都看见了，他自己上吊死的！”

那汉子捂着脸吼道，一把把张桂芬推到了地上。

张桂芬啐了一口唾沫，她撑着地板再次站起来，头发四散开，神色近乎凶狠怨毒。

“都是报应！”

“你们都别想逃！”

她冲上前，似乎还想给周围的人来两爪子，韩老太太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上前去把张桂芬架了起来。

韩敏芳摇了摇头。

“疯了，桂芬已经疯了，别让她回去了，免得吓着孩子，把她带去祠堂吧。”

老太太边说边念着阿弥陀佛，好像犯下了什么罪孽一样。

很快张桂芬就被拖走了，临走前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韩敏芳你才疯了！谁不知道你家之前那些糟心事，凌进宝死有余辜，你也不是什么好货！我要是有事，你也不得好死！”

张桂芬越喊越大声，她张牙舞爪，众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捆麻绳把她手脚捆了起来，嘴里也塞上了一块布，叫她再也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

宋在水拉着沈星河趁乱来到了尸体旁，她掀开白布看了一眼。

沈星河用袖筒抱住了手电筒，再将光线对着宋在水那边，这样在整个教室里混乱的光源下面，宋在水这里亮起来的小小一片光线也就显得没有那么格格不入了。

宋在水借着沈星河给的光打量着已经死去的村长，也是刚刚村民口中的凌斌。

死去的人脸上青白一片，几乎毫无血色，他的眼睛还没被人合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瞳孔散大，黑色的边缘和白色的巩膜几乎要融为一体。

凌斌的嘴长得很大，他的下巴好像脱臼了，宋在水示意沈星河往下打光。

沈星河把手电筒靠近了宋在水。

有了稍微明亮的光宋在水这才看清，村长的脖子上有一道紫得发黑的勒痕，脖子上也还有几道抓痕，伤口已经结痂了，看起来是死前留下来的。

宋在水还想细看，却被沈星河的咳嗽声打断了。

这是她和沈星河之间的暗号，意思是有人来了。

宋在水刚准备放下白布，她发现凌斌的手里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但是太晚了，有人来了。

沈星河拉着宋在水往后撤，韩老太太走了过来。

“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

老太太一眼就看见了躲在人后的宋在水和沈星河，他们俩一时没想好说辞。

宋在水硬着头皮想要走上前去，被沈星河一把拉住，他对着宋在水努了努嘴。

导演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他手里的烟已经灭了，被他丢在地上，拿沾了泥巴和雨水的鞋子碾了碾，地板上留下了一道脏兮兮的泥巴印子。

“老太太，是我带着他们俩来的，我们做节目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要给背后的几家一个交代不是？”

导演声音嘶哑，他背对着宋在水和沈星河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们俩赶紧走。

沈星河拉着宋在水离开了教室。

宋在水走出门口的时候回了头，看见导演在和韩敏芳说着什么，神色很是凝重。

——

门口的程雨柔和谢慈等了有一会，他们俩看着张桂芬疯疯癫癫地被人拖出来，程雨柔吓得蹲在了地上。

谢慈无法，看着程雨柔吓得半死的样子他啧了一声，挡在了程雨柔前面。

于是宋在水和沈星河出来第一眼就看见程雨柔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水，将落未落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程雨柔看见宋在水出来了，炮仗一样就扑进了宋在水怀里，宋在水被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过最后被沈星河稳稳扶住。

谢慈看着程雨柔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水水你可算出来了，吓死我了刚刚，村长夫人突然就发疯了，你看到了吗？”程雨柔哭哭啼啼的，此时此刻看见宋在水她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所有的委屈在好朋友面前终于得以表露，程雨柔大小姐当惯了哪见过村里这种架势，从一进村开始就百般不适应，现在村长的死几乎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前都是在硬撑罢了。

她抽噎地诉说着村里的这不好那不好，越说越委屈，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宋在水无奈地拍了拍程雨柔的背。

“你别哭了，你要是实在害怕，今晚我陪你睡。”

宋在水几乎话音刚落程雨柔就抬起来眼睛，泪水的闸门立马关闭了。

她开心地笑了笑，又恢复了活力，似乎生怕宋在水反悔一样拉着宋在水就往村长家的小洋楼走去。

宋在水冲着沈星河和谢慈使了个眼色。

沈星河先一步撑开伞跟了上去。

谢慈站在后面切了一声。

跟屁虫。

随后他也打开雨伞，跟上了走在最前面宋在水和程雨柔的脚步。

——

宋在水几个人前脚刚到门口，后脚就遇上了要出门的白绵。

她情绪有些失常，都没关注来人是她最讨厌的宋在水。

“我不要在这里住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白绵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手机，她手指不停地拨打着电话号码，却一直显示没有信号。

“怎么会？怎么到现在还是没有信号！”

她抓住宋在水和程雨柔的胳膊，几乎是大声的尖叫着，力气大的指甲都几乎要陷进去她们的皮肉里面。

程雨柔发出一声痛呼，宋在水把白绵的指头掰开。

她看着白绵有些癫狂的脸，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清脆的声音还有脸上火辣辣的痛觉终于让白绵清醒了过来，她捂着脸，恨恨地看向宋在水。

......

进过门口的一番折腾，他们五个终于进了屋子，虽然没有电，但是桌子上点了几根蜡烛，还有宋在水几个人手电筒的光，几个人坐在沙发上，偌大的房子里总算有了一点人气。

“说吧，发生了什么？”

宋在水环顾房子的环境，沙发对面是一个超大寸的彩色电视，上面有村庄一家三口的合照，村长凌斌，他老婆张桂芬，还有一个小男孩。

白绵的三魂六魄好像刚刚回到躯壳。

她甜美的声线里带着颤音，九曲十八弯地绕出来一句话。

“有……有鬼……！”

她一边说一边手指着二楼。

程雨柔听着白绵的话狠狠地抖了两抖，抓紧了宋在水。

谢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举起手电筒往楼上照过去，只有落地窗上黑沉沉摇晃的树影。

“你少放屁了，我看根本没鬼，你自己吓自己而已。”

宋在水看着缩成一团的白绵和程雨柔，缓和了语气。

“谢慈你先别下定论，你让白绵先说完。”

白绵抱紧了沙发上的抱枕，白嫩嫩的手指上青筋迸出。

“刚刚……刚刚我和雨柔听见村长死了，我不敢去看，雨柔走了之后……我就一直待在房间里面。”

白绵咬了咬下唇，她纠结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开口。

“然后我在房间太无聊了……我就去了导演组那边，发现大家都不在，我就趁乱把我的手机拿了出来。再然后我就回来了，我刚一进屋，就听见二楼阁楼那个地方一直碰碰的响，我以为是什么动物我就没管。”

“而且，村长他们也说了，让我们不要靠近隔离那边，说有老鼠，对吧雨柔。”

白绵看向程雨柔，程雨柔点了点头。

“我就上楼，准备回房间，但是那个声音越来越大，我好像还听见有人在哭。我以为我听错了，但是没过多久又听见有人哭，我吓死了，但是房子里就我一个，我想了想还是去看看。”

“我手机开了手电筒，去了阁楼我才发现根本没上锁那个门，我一推就推开了。”

白绵吐了一口气，她的神色又变得惶恐起来，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令她十分恐惧的画面。

“那个阁楼黑黑的，空荡荡的，我就在角落看见了一个盆子，里面装着剩饭。我以为是村长在楼上养了狗或者猫，之前的声音我以为是那东西发出来的，我就打算走了。结果……结果我刚一转身，就看见门后那个角落里面蹲着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披头散发的，吓死我了，它朝我扑过来，我……吓了一跳。”

“然后，角落里正好有个棍子，我也没看见到底打没打中，反正我听见有东西倒地了，我就感觉把门锁了跑了出来……”

白绵边说边扣紧了抱枕，指甲把布艺的边缘划破了，勾出长长的一条线。

“在之后……你们就来了……”

宋在水看了看二楼，房子里除了白绵的说话声还有窗外的雨声并没有任何别的什么声音。

“上去看看吧。”

沈星河点了点头。

“谢慈你留在这，照顾一下雨柔和白绵，有什么情况喊我们。”

说完宋在水拿起桌上的手电筒，向沈星河招了招手，两个人一起去了二楼阁楼。

“沈星河，你觉得那东西是人是鬼？”

沈星河和宋在水肩并肩，他低头看了一眼宋在水。

月光下，窗户里的树叶的影子投在宋在水的脸上，风吹过，颤动的影子就像是一只只蝴蝶，停留在宋在水的眉眼之间。

“是人。”

宋在水轻轻的笑了出来。

“你倒是很肯定……不过，我倒希望是鬼。”

“毕竟……人可比鬼难对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