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哒哒哒地拍在窗户上,老旧的灯泡因为电力的原因扑哧地闪了几下。橘黄的灯光打在江远手中的笔记上,泛黄发卷的书页被偶然吹进的风掀起露出下面苍劲有力的大字:致我亲爱的孙子——
“...沉思许久我终于写下这篇不合时宜的笔记,可能它明天就可能被回来的你捡到,亦有可能写完之后我将它随手一扔,等它再见光明的时候可能这栋屋子都被拆卸干净,但它终归还是需要落笔的。
“是的,这是一封遗书。它的格式、内容甚至还有形式都不符合要求,但我想哪天我会把它修修改改重新撰写到一张漂亮的纸上,出于个人喜好上面或许还会带有花香说不定还会有太阳的味道。
“但如果你最终找到的只有这本笔记的话,那么很遗憾这上面可能就是我最后能对你说的话。离别总是这样,不经意之间我们就已远隔千山。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但你知道的,一个复杂谜题的真相总是令人期待的,特别是当你掀开幕布发现那只是舞台一角的时候。
“如果到时候你还能看到这篇笔记的话,记得在我的墓碑前留几束花,什么都行好看一点。我要带着它们去我遥远的故乡赴一场烂漫的约会。
“我不会要求你去帮我完成什么未竟的事业又或者什么找出我死亡的真相,这些都不重要,你是自由的,我只是死在了探寻真相的路上。对于我来说这不是值得哀悼的事情,还有比一个侦探死在探究真相的路上更烂漫的事情吗?”
笔记中间突然出现大量划痕,或许曾经还有可能从留下的印痕判断的字迹也随着时间消散在风里。江远的食指轻轻划过被涂抹一黑硬邦邦的划痕,眼睛掠过那一长片黑暗向下扫了过去。
“你大概会继承我的侦探社,如果你对侦探这个职业不感兴趣的话,你大可以随意更改它的经营模式,就算把它变卖重新找一个地方安家都可以,它是你的了,这是我为数不多能留给你的东西。
“如果你执意要成为一个侦探的话,这本笔记能做的只有留给你一些忠告:请记住有时候真相往往尽是荒唐以及残忍,荒唐的东西会有一个戏剧的收尾。残忍的真相只有拨开别人的血肉才能窥见一貌。”
最后的几个字格外用力,似乎笔记主人在写这些时突然陷入一段不算美好的回忆中,江远手指慢慢拂过字迹,接着向下看去。
“请记住在你未窥见事情全貌的时候,任何人都是无辜的。你一心觉得对方的可疑,那你所有发现的线索都会无限朝着对方靠拢,哪怕那其实并不是你的本意。
“一个错误的推理造就的会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侦探并不是成为别人眼中光的存在,更多时候它是在为一个沉默无言者发声,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但就是这样,真相是个残忍的东西。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被夹入道德和法律之间艰难抉择,但也请记住法律是道德的底线。我只能给你一个模糊的答案,怎样抉择终究还是看你的选择。
“当然,如果你准备接手我的侦探社的话,尽量远离一些喝得醉醺醺的或者特别喜爱酒的家伙,酒精会麻痹一个人的思维,一个醉醺醺的家伙说出来的话很可能是大脑麻痹后产生的幻觉,这类顾客往往是最麻烦的。
“而喜爱酒的家伙,在我当侦探的几十年里他们要么就是没喝几口就满嘴跑火车,要么就是委托极其麻烦而且还爱挑三拣四,这种麻烦的客人还是少接触的比较好。
“作为一个侦探,酒之类能麻痹思维的东西还是最好不要接触,很多侦探就是因为这种东西在上面吃过亏,如果你想做一个好侦探,还是要记住这一点。
“废话有些多,说实话我也不清楚遗言这种东西究竟要写些什么东西才算最好,说到底还是太匆忙了,很抱歉最后的时间没陪在你身边......”
笔记本的书页被撕掉了几页,周围还残留着不完整的碎纸。
“下面是关于遗产分配的交代,虽然你是我唯一的遗产继承人,但你还是得清楚知道你究竟可以从我这里继承到什么。”
内容没有多少,几行字就彻底交代清楚,老爷给江远留了一套米花的房子和一笔不算丰厚的钱财,以及一堆续交缴纳的费用账单。
江远又在笔记本后翻了几页,最终在笔记本的夹层之中找到那几页被撕掉的书页,上面大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涂涂改改,纸张皱巴巴的,看得出来老爷子起初原本是决定把它扔进垃圾桶的,但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捡了起来,重新抚平慢慢夹到笔记本里。
窗外的风雨更大了,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时不时江远还能听到外面大风的呼啸,今天不是个好天气。
不过对于米花来说,好天气也不一定会是个好日子。这地方就像是死神开会的办公场地一样,三天两头的就死几个人。这种糟糕的天气或许可以遏制一下这该死的死亡诅咒,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明天警察又从下水管道中找到被大量雨水冲刷出来的尸体。
江远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记,轻轻捏了几下鼻梁。葬礼对他来说是个麻烦的东西,所有积攒的情绪最后都随着一个个繁琐的仪式变成了麻木,他讨厌这样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正在变成一具逐渐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是的,都结束了。他再也不用每天早上起来看到一盏彻夜不熄的台灯和一个瘫伏在桌上的老头,也再也不用面对一个时常不着家一回来就带着傻笑的老头。
“哒、哒、哒——”
雨水溅到玻璃的声音让人莫名的烦躁,江远一把扯上窗帘,将笔记本塞到抽屉里逃也似的离开这个房间。
老旧的灯泡又闪了几下,江远想起什么转身手指放在按钮上,他抬头向屋内望去,被书架夹着的办公桌上满是散乱的文件,一盏孤零零的台灯立在上面。
想了想,江远重新走了回去,拉开台灯的开关,转身走到门口按下房间电灯的按钮。白色的光芒被他彻底锁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