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鸿双手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侧身从狭小的缝隙中,钻出了暖洋洋的账房。打眼瞧了一眼风雪呼啸的屋外,身后似有一股魔力,想要将他拉回屋去。
紧了紧身上的破旧棉衣,姜鸿又伸手扯了扯了头顶的毡帽。克服了心中对风雪的畏惧,以及屋内温热的留恋。他终是迈开脚步,走出了屋子。
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像是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滑过。如梨花散落的雪,从暮霭沉沉的天空中坠落。
“今年的雪,似是来得有些古怪!”姜鸿伸手接住一团雪花,嘀咕一声,抬头看了看昏沉的天空,“这些年,还从未见着过如此大的雪。”
“我想这些作甚,这与我有何干系。”摇了摇头,姜鸿瞥了一眼院门的方向,“不出意料的话,那几个家伙,正等着我从这里走出去吧!”
“一群欺软怕硬的浑蛋!”
想到这里,姜鸿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委屈。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一直不准他修炼。
否则的话,自己又怎会被人随意欺凌!
他迈步走出院子。
当看到院墙外蜷缩在墙角,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三个少年时。
姜鸿笑了,嘴角上扬。
他笑自己太过天真,心中竟然有过一丝侥幸心理。
竟是期望这场大雪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两胖一瘦,三个年纪相仿,十二三岁的少年蜷缩在院墙墙角,拥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但是,在这大雪天中,依然被冻得瑟瑟发抖。
身体薄弱的瘦高少年,双手搓了搓耳朵,尖嘴猴腮的模样,不禁惹人发笑。
他怨毒的目光望向账房紧闭的院门,口中喃喃道:“姜鸿那个废物,今天怎的这么慢?这鬼天气,快要冷死老子了。”
在他身旁,右手边那个壮实的少年,听到他的嘀咕后,忍不住附和:“今年的这场雪,的确大得有些怪异。”
“你两别哔哔了,这份罪,一会儿全算到姜鸿那个废物的身上。反正以他的性子,也不会老老实实地交出手中的灵石。”
另外一个胖子一脸怨气,将自己受的这份罪,全都算到了姜鸿的头上。
“一会儿揍他的时候,若让我发现你俩谁敢留手,我非剥了他的皮。”
瘦高少年和壮实少年,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异口同声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绝不留情。
正当三人怨气冲天地说着话时,让他们“望穿秋水”的姜鸿,终于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三人一骨碌地起身,同时站直了身体,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姜鸿。
姜鸿看着走向自己的三人,虽同为姜家族人,他心里却知道,对方从未将他当作胞弟亲族看待。
瘦高少年走到姜鸿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令人生厌,他开口道:“你这废物,真是让我们好等啊,老规矩,交出七十九枚灵石,我们就任你离去。”
“七十九枚灵石!你说话当真轻巧,我和我爹一年才能领到八十枚灵石,你现在张口就要我交出七十九枚?”
姜鸿嗤笑道,对这个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瘦高少年尤为厌恶。
“呦呵,你还嫌多了?若不是你那废物老爹招惹了神秘势力,连累家族。”
“害得姜家的产业丢失大半,做事处处碰壁,姜家何以沦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自己被人废掉修为,成为废人不说,还牵连姜家,家族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以致姜家的地位从庆云镇第一家族,直接跌至三大家族的末流...”
“嗤”姜鸿嘴里一声嗤笑,右手紧握成拳,抬手就一拳砸在瘦高少年的脸上。直接上手物理治疗,治好了他嘴里会喷粪的毛病。
“你别忘了,姜家当时能成为庆云镇第一家族,是谁的功劳。”
另外两个身材魁梧的胖实少年,对于这一幕的发生,似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因为六年来,姜鸿就从未向他们服过软,每次都免不了要动一次手。
对此,他们反倒乐得看见。
如此一来,他们不仅可以从姜鸿的手里抢走灵石,还能将他胖揍一顿。
能拿到钱,还能揍姜鸿一顿,出一出对他父亲的怨气。事情结束之后,总是能让他们感觉一阵神清气爽。
当即,两人也不废话,一拥而上,对着姜鸿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不多时,姜鸿就在三人的围殴之下,无力地躺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模样在三人看来尤为可笑和解气。
瘦高少年弯腰将半死不活的姜鸿翻过身子,伸手从他的怀里掏出一个灵石袋,随即从中取出一枚灵石,丢在姜鸿的脸上。
“若非看在同族的份上,就这一枚灵石,你也别想留下。”瘦高少年冷哼道。
“区区七十九枚灵石你嫌多,我们还嫌少呢!”
“老爹是废物,你自己也是废物!这么多年,每次都只能从你这里抢到七十九枚下品灵石,还真是晦气!”
“如今姜家地位大跌,为了维持家族在庆云镇的地位,你知道我们有多难么?”
“没有足够的灵石辅助修炼,提高修为,我们靠什么保护像你这样的家族废物!”
“有时候多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自己的修为有没有增进?家族下发的灵石数目为何一直没有改变?”
“自己想不明白,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就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
说到这里,瘦高少年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身边的两个壮实的少年却是将他直接喝走:“别废话了,再过一会儿,他那个废物老爹就要来了。”
......
凛冽的寒风依旧呼呼地刮着,大雪也下个不停,躺在雪地上d的姜鸿,很快就被大雪埋了大半截身体。
风雪之中,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
在这冰冷的世界中,他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独自舔舐着伤口。
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姜鸿睁开眼时,那双脚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
不用抬头确认,他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姜季初俯身将自己的儿子从雪地里搀扶起来,却被对方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甩开,“我不用你现在来可怜我!”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修炼?”
“你自己不教我也就罢了。每当我从到演武场偷学回来,你又做了什么?”
“你只会打我!骂我!罚我!”
“你的十二岁就已经是名震庆云镇的第一天才,而我呢!我的十二岁,却要在你的责备下,让我忍受同族人的欺凌。”
“我从未主动招惹过他们,可是,他们有放过我吗?”
姜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深一步,浅一步地消失在风雪里。
一声声质问,却像是锋利的刀子扎在姜季初的心坎里。
姜季初身体颤抖着,右手摸向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低声地呜咽着:
“鹤儿,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生在沧源大陆这样的世界,真的能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吗?”
“做一个普通人,真的能够远离武者世界的纷争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你究竟去了哪里?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姜季初握住玉佩的手越发紧了,耳边犹响起妻子离开前的话:
“季初,我的身上背负着一颗星球上亿万生灵的生死重任,我注定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我该回去了!”
“被地球意志选中的我,来到了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界。”
“能与你相识相爱,并诞下我们的孩子,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所留下的,最美好的回忆。”
“可我还不能停下脚步,地球上的万千生灵还需要我,我该回到我该去的地方了。”
“这枚玉佩中,封印了我的部分本源魂印,我要你答应我,在它碎裂之前,一定不能让我们孩子踏上武道修炼这条路。”
风雪之中,姜鸿的身影越走越远,姜季初望着他坚强又孤独的背影,心如刀绞,踉踉跄跄地跟在姜鸿的身后。
“鹤儿,我们的孩子,性子随你,也随我,我本想让他吃些苦头,学会收敛心性,可是他却是越挫越勇。这股不服输的性子,让我欣慰,又使我担心。”
“若是他真的走上武道的修炼之路,我害怕他会走上我的老路!”
“也许,一开始你的决定就是对的!”
不知走了多久,姜鸿已经回到了住的地方,然而,他的心中,对父亲的怨气始终难以消除。
他想不明白,家族中,为何其他人的父母都鼓励自家的孩子修炼,恨不得自己孩子是个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
他的父亲,却是严令禁止不让他修炼。并且对外宣称,他是一个不能够修炼的废物体质。
回到屋后,姜鸿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由门外的父亲如何拍门叫喊,也是置之不理。
听着父亲说着那一成不变的,宽慰认错的话语,姜鸿内心越发感觉委屈。
被人拳脚相加,围殴之时,他吭都不带吭一声的,此时却再也忍不住,委屈地将头捂在被子里,低声痛哭起来。
满腹委屈无人述说,整个姜家,除了父亲姜季初,没有一个人将他当做亲族。
别的孩子受了委屈,尚且能在父母怀中倾诉。而他,却只能独自躲在屋子里低声哭泣,倾泄情绪。
甚至因为害怕被父亲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而不敢放声痛哭。
“娘,你又去了哪里?为何这世间所有的不公与痛苦的遭遇,都要落在我的头上?”
姜鸿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家族,出去拜师学艺。
可是一想到自己走后,偌大的姜家,独留下父亲孤苦一人,无人照顾,他的心又会冷静下来。
在他心中,与其将父亲独自一人留在姜家,孤苦无依,还不如自己留下,去承受这份委屈,去面对同族的欺凌。
不知不觉中,姜鸿又在这内心的煎熬之中,度过了一夜。
而他,并不知道,十二年来,自打回到姜家之后,从未主动去拜访自己父亲的姜季初。
在夜幕降临时,就已经去到了姜家现任家主姜云涛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