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雪花静静融化在掌心,齐默呵出一口哈气,垂下了睫毛。
“136604,有集体活动出来一下。”
齐默慢慢收回从狱窗探出去的手掌,默不作声跟着狱警出了牢房。
一路上,齐默一直低着头,他已经来到这里足足三年了,监狱的路线和风景早已烂熟于心。
哦不对,监狱哪有什么风景,他们这些死刑犯才是监狱的一道风景吧?
蓝德帝国刑法规定所有死刑犯都要服满至少五年的劳役才能进行死刑处决,今年是齐默的第三年,也是他心死的第三年。
出人意料的,狱警并没有带着齐默去到平时聚集的活动中心。
而是一路左拐右拐来到一个齐默从来没见过的地下室。
有些发红的橙色灯光将地下室照的昏暗不清,齐默看了一圈,竟然都是老熟人。
人到齐后,不久。
“噔噔。”走廊传来清晰的高跟鞋的声音。
这在监狱并不常见。
齐默低下了头,身子往后退了退,几乎要消失在阴影里。
“里面就是所有的死刑犯了?”
冷漠的一道女声响起,莫名有些戏谑意味。
“是的,是的,所有符合您条件的都在这里了。”
虽然看不清狱警的身影,光听声音也能知道他现在有多卑躬屈膝。
“那就选杀人杀的最多的吧,挑五个人,你来选。”
女人话落,点了一根香烟,在打火机微弱的光芒下,众人看清这是个穿着黑色旗袍的女人。
短发微卷,眼眸上挑,一身黑色素净典雅却涂了艳丽的红唇。
烟味呛人,齐默忍不住稍稍后退了一步,不想狱警竟然直接注意到他。
“齐默,李峰云,林阳,刘任彪,郑培。”
几束手电筒的强光逐一照在几人脸上。
齐默文弱又俊逸,气质斐然,女人略显稀奇地瞟了他一眼,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除了齐默,其他四个人都一脸兴致地走了出来。他们都是即将处刑的死刑犯,与其在监狱里默默等死,有机会拼一把说不定能找到活路。
“走吧,你们几个,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狱警将几人赶了出来。
齐默心知天上不会掉馅饼,下意识想拒绝,张了张嘴,却还是忍住了。
没有人不想活,更何况他还有未完的事情。
出了监狱,他们五个还坐上了加长版的豪车,郑培看了看四周,全是短发女人的持枪保镖,还是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没有人跟他们这些死刑犯解释些什么,刘任彪问了不少问题,得到的只有沉默。
大概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荒凉偏僻。
“文少,地方到了。”
“噤声。”
女人长腿一迈,下了车,吩咐道:“安安静静把他们几个送进去,不要打扰到祂。”
接着五个人被蒙住双眼,堵住嘴,五花大绑地压了进去。
隔着半透不透的黑布,齐默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红色的旧式灯笼高高的挂了一路。
不够亮,却足够阴森的氛围笼罩住整条古街。
齐默甚至来不及思考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大规模的古镇和长街。
走到小镇最深处,出现了一条高耸入云的石阶。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有两个老嬷嬷等在这里。
接着,几人被绳索串成一串,牵在两个老人手里。
走啊走,走啊走,好像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才来到目的地——一座木屋老宅。
宅子不宽,却很深。
五个人被分别关在外院的一溜屋子里,纵长的院子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好似任何一个微小的声音都能将这里寂静的氛围打碎。
过了很久很久,都没人来理会他们,直到后半夜。
“呜呜——呜呜——”
风里传来什么动物的呜咽声,透亮的月光将平整的小院照得像是一面寂静的湖泊。
忽然,风动,涟漪起,什么存在在渐渐靠近。
屋内的几人都睡意朦胧,眼罩很松,有心人蹭一蹭就下来了,好像外面的人并不担心他们这些死刑犯有花样逃跑。
他们盯了半夜都无事发生,忍不住放松警惕进入睡眠。
齐默睡不着,躺在地上盯着透过窗子的月光,好像在回想些什么。
一道清脆的铃声响起,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似铃非铃,更像是瓷器相掷的声音,是什么呢?
一声呜咽着的尖叫打断了齐默的思索,这种声音听着像是被捂着嘴发出来的,必定是他们五人中的一人。
齐默敛住呼吸声,生怕打扰了什么存在。
可惜门外的声音只有一声,齐默也不确定是只有一个人遇到了危险,还是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人来得及发出声音。
他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蹭到门口,抿着嘴用鼻尖在薄薄的窗户纸上顶破一个洞。
透过洞口,齐默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血红的布条包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影,猩红的鲜血不停从祂身上滴落,祂在半空中漂浮着,布条延伸出难以理解的长度将其他四人一一绞死。
四人的脑袋在“咔”的一声轻响后,干净利索地垂落在胸前。风起时,面条一样柔软的胳膊甚至会轻轻摇摆,像是被斩断了筋骨一样。
从祂降临到现在的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除了第一个人意外的尖叫声,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平静。
祂身上的红色布条将四人倒吊着拎起来,轻松的模样像是在拎几个小鸡仔。接着布条缓缓收紧,像是水蛭吸吮一样透过皮肤将四人慢慢吸成干尸。
一束月光恰好打在祂的脸上,祂面无表情,甚至是——没有脸。
凹凸不平的血肉遍布祂的整个身体,鲜血打透了包裹着祂的布条。
一时间,齐默根本分不清,是怪物的血肉在不停地滴血,还是吸了人血的布条在滴血。
齐默的呼吸因为眼前惊悚的一幕变得异常急促,鼻尖的气息打在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上。
然而就是这样动物都难以察觉到的声音,惊扰了祂。
“簌——”
噬人布条像长了眼睛一样飞过来,转瞬来到齐默屋前。
“砰”地将房门撞开,然后果断缠上齐默的脖颈。
“唔唔——”
你是谁?
齐默挣扎着求生,可一想到自己身上沾染的十条人命,他还是认命地闭上了眼。
看似柔软的布条在他的脖颈留下刀锋一般凌厉的伤口,它们争前恐后的凑上去吸吮。
嘶——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突然缩了回来。
祂静静注视着齐默好像很是疑惑,却还是在月光消失的同时离开了。
“呼呼……”
齐默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半仰在地上,大口呼吸着。
努力想要平复心情的他在经历一番生死后,脑子反而转的更快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真实而又可怕的现实让他不得不承认,原来这个世界并非自己眼中那样平凡。
回想起老人一路上口中所谓的“老祖宗”,还有什么“贡品”、“祭祀”......
他是不是被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当做祭品了?
虽然不知道祂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吞噬他,但是只要天一亮,他这个被遗留下来的失败祭品也绝对活不成的吧?
齐默挣扎着将有些松弛的绳索退了下来,环视了一遍小院,最后躲到了隔壁屋子旁边墙角深处的大水缸里。
水缸应该废弃挺久了,里面没有水渍,缸底和地面接触的地方还长了一圈厚厚的青苔。
看上去短时间内这里应该不会被人们想起。
齐默小心翼翼地蜷缩在缸底,一边后怕,一边在心底默背着《大学》,等待第二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