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寒风呼啸。

今夜的扶摇宫并不太平，人影攒动间，隐约还能听到一阵阵哭嚎的声音。

大长老死了。

走的很安详，是属于大限已至，不得已魂归天外。

大长老的名声在外，在整个扶摇宫内德高望重，虽没有什么傲人的丰功伟绩，却对宫内的每一个弟子都视如己出，悉心教导。

硬要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那便是培养出了陈长安这么一个好徒弟。

自八岁起，陈长安加入扶摇宫，拜在大长老的门下。

九岁便突破到了筑基，崭露头角，让宫内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清秀坚毅的小伙。

十二岁时，陈长安突破金丹，并觉醒了先天剑魂，成为了扶摇宫年轻一代剑道第一人。

往后的日子，陈长安的人生仿佛开了挂，一路扶摇直上。

什么扶摇宫第一圣子，天下第一剑客，修仙界万年不遇的天下。

虚名一大堆。

可陈长安始终如一，修炼、习剑、游历四方，除魔卫道。

时间一晃过去了两百余年。

彼时的陈长安，已是扶摇宫顶梁之柱，首席大弟子，因他的存在，整个扶摇宫如日中天，隐有成为正道第一宫的存在。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五十年前。

人族与魔族积压了上千年的仇恨终于爆发，陈长安作为人族顶尖，人类的希望，受命前往与魔君交战。

只用了三招，剑斩魔君，给人族的未来打造出了一片广阔的天地。

那一日，魔族公主穆清瑶满脸泪痕的看着陈长安，同样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说出了一句令天下震动的话语。

“陈长安，你好狠的心，曾经的情意绵绵，原来不过是刮骨毒药，终究是你负了我。”

说完，一剑刺向陈长安。

不躲，也不避。

拔剑后，穆清瑶当场自刎。

而陈长安虽侥幸活了下来，却落得个修为尽失的下场。

与魔族勾连的大帽子也扣在了他的头上。

原本风头正盛的扶摇宫，一下子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那时，就连吹向扶摇宫的山风，都带着刀子。

如果不是大长老力保，恐怕成了废人一个的陈长安，也早已被扶摇宫逐出了师门。

哪还有如今……

昏暗的灵堂内，陈长安在师尊的灵前长跪不起。

周遭的弟子或伤心，或垂泪。

但无一例外，看向陈长安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厌恶和嫌弃。

“这个废物大师兄怎么还有脸在这？”

“非要把宗门拉下水他才甘心吗？”

“要不是他，我扶摇宫早已站在修仙界的巅峰，也不用背负那么多的骂名。”

“哎，和魔族勾连的人不值得同情，他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正说着，一阵轻盈的脚步缓缓走近。

众人转头一看，赫然是大师姐楚灵月。

不敢多看，众人纷纷低头。

“灵月师姐。”

楚灵月看了这群人一眼，眼中是掩藏不住的薄凉，脚步未停，却留下一句：

“别忘了，宗门能有今天，也是因为他。”

说罢，走到大长老的灵位前，十分恭敬的上了三柱香。

转头，又看向了陈长安，眸光微动。

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件披风。

“大师兄，天冷，披件衣裳吧。”

语气之中，是止不住的心疼。

“大长老仙逝，乃天地轮回，你也不用为此太过悲伤和操劳。”

“多谢。”

陈长安声音沙哑，点头道谢。

如今的他修为尽散，不像其他修士那般，可以燃烧灵气御寒，只能依靠外物。

裹紧了身上的羊绒披风，陈长安头也不抬，好似一个木偶般，完全看不出半点生机。

在他跪的蒲团旁，摆着一把银剑。

名曰无咎，乃是当年扶摇宫内唯一的一把灵剑，是师尊替他向宗主求了许久，才求来的配剑。

当初拿到手时的喜悦，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这把剑，已经有五十余载未曾出鞘，尝过鲜血的滋味。

哒哒哒~

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认清了来人，灵堂内的众弟子纷纷让路。

就连楚灵月，都不由得微微躬身：

“宫主！”

扶摇宫的宫主，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没有名字，天下只知道她有个道号叫扶摇青。

扶摇青看着跪坐在灵位前的陈长安，眼神复杂。

曾几何时，她也曾以这年轻人为傲。

想着只要有陈长安在，这扶摇宫，这天下就能一直过上太平安生的日子。

可怎么会……出了那档子事情。

“陈长安。”扶摇青沉声开口：“你走吧，扶摇宫于你已无牵挂，我们会给你一大笔钱，够你下半辈子的富贵生活，带着你的剑走吧，仁至此，义已尽，别怪我们。”

想起大长老临死前交代给她的那番话，说要让陈长安在扶摇宫过完余生，扶摇青心中就是一阵愧疚。

她骗了大长老。

为了宗门的发展，也为了堵住这天下人的嘴，让陈长安离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周遭议论四起，不少人心中是喜悦的。

这个祸害，终于要走了么？

唯有楚灵月慌了，她看向扶摇青，又看向毫无反应的陈长安。

“为什么？为什么要赶陈师兄走？大长老说过……”

“灵月！”

“师妹！”

是扶摇青和陈长安同时出声。

迎着众人的目光，陈长安缓缓直起身子，对着大长老的灵位三口九拜，表情虔诚，没有丝毫杂念。

在此期间，无一人出声打破。

做完后，陈长安按住早已麻木的双腿，伸手握住无咎，才能勉强站起身来。

“多谢收留，我这就走。”

扶摇青张了张嘴，陈长安便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对外，我会说是我主动离开扶摇宫，与你们无关。”

楚灵月站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陈师兄，你不能走，山下太危险了，你会没命的。”

“天下之大，莫不过一人一屋三餐四季，总会有办法的，”

“师妹，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妹了，从此往后，扶摇宫于我，再无挂念。”

陈长安走出几步，又忽然停住。

楚灵月眼神微亮，以为……

谁知，陈长安只是看了看手中的无咎，忽的一把抽剑出鞘，长长的剑身在月华下反射着光芒。

“此剑，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说罢，嗡的一声，将剑钉入青石板砖上。

陈长安头也不回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