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四,大燕京都。
丞相府内挂满了红绸和灯笼,布置喜庆的庭院中,丫鬟和小厮们却神色匆匆,满脸慌乱的穿梭在府中各个角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前院贴着喜字的大厅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吼,“找到那个逆女没有!”
“回老爷,还没有……”管家紧张的擦着额头的汗珠,佝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今日可是三小姐与那病秧子裕王的大婚之日。
虽然三小姐平日里并不受宠,嫁过去也只是为了给裕王冲喜,但这好歹是皇上赐婚,眼下到处都找不到三小姐,这可怎么跟皇上和裕王交代啊?
突然,院子里传来丫鬟的惊恐的尖叫声,“老爷!不好了!三小姐在祠堂自尽了!”
“什么!”坐在主位上的左相谢裴疏此刻满脸阴鸷,气急败坏的砸碎了手中的茶盏,怒骂一声,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祠堂。
风穿过祠堂的缝隙,带起阵阵冷意。谢晚凝身穿正红嫁衣,心口插着一把匕首凄凉地躺在地上,鲜血自她身下弥漫开来,周身画着一圈诡异的符咒,那些符咒在血泊中蠕动,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恐怖而诡异。
谢裴疏赶来的时候,眼前的场景令他心口一阵冰凉,他不敢靠近谢晚凝的尸体,只是远远地站着,语气冷硬地问道:“死绝了?”
“回老爷,三小姐确实已经死了。”管家颤巍巍地回答着,他的腿肚子都在打颤,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骇人了,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老爷,老奴觉得三小姐的死有些诡异,您看那些图腾和符咒,这该不会是什么诅咒吧?”
谢裴疏眼神一凛,他虽不懂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他一向崇尚孔孟之说,只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他压根没把这些虚幻的东西放在眼里。
“老爷,裕王府的人来迎亲了。”一个下人匆匆跑来,因为着急和害怕,还差点摔倒。
谢裴疏当机立断的吩咐道:“快给她盖上喜帕,扶上花轿,别耽误了吉时。”
诅咒又如何?若是只需要自尽,再弄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便可以杀人,那他早就死了几百次几千次了。
今天只要将谢晚凝扶上喜轿嫁过去,人死了那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怪只怪裕王命太硬,克死了新娘子,任谁都无话可说。
长街上,裕王府的迎亲队伍庞大而华丽,红绸飘扬,锣鼓喧天。只是裕王身患顽疾不宜出门,所以便由裕王的亲兄长勤王沈砚宸代为迎亲。
一阵鞭炮声响过后,谢裴疏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挡住勤王的视线,由两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成功地将谢晚凝的尸体塞进了花轿里,抬往裕王府。
半个时辰后,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裕王府前。
花轿在王府门前停下,裕王沈砚初身穿大红喜服,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看着那顶艳红如血的喜轿轻声说道:“请王妃下轿吧。”
眼见喜轿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沈砚初咳了两声加重了声调,“请王妃下轿!”
里面的人还是没反应,沈砚宸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立刻翻身下马掀开轿帘。
轿子里,谢晚凝头上的喜帕不知道何时滑落,她脸色青白,一双失去焦距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前方,心口还插着匕首。
沈砚宸看见谢晚凝死不瞑目的惨状,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没有失态,却还是没忍住白了脸色。
一旁王府的嬷嬷看见这幅景象,忍不住尖叫着喊了一句,“不好了!新娘子死了!”便晕了过去。
沈砚初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更如白纸一般,他薄唇紧抿,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喜轿,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突然,他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止不住地咳了起来,伴随着一口黑血喷出,单薄的身体如落叶般摇晃,随后无力地倒下。
在场的侍卫们惊呼着手忙脚乱地扶住沈砚初,却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冷,仿佛寒冬中的冰块,透骨的冷意让人心惊。其中一位侍卫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立刻变了脸色,慌忙跪在地上,对着沈砚宸哀声说道:“勤王殿下,我们王爷他...薨了。”
“什么?”沈砚宸的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得可怕,忙走过去亲自探了探沈砚初的脉门,发现确实一点脉搏都没有了。他双手紧握,指甲嵌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下,努力压下心中的悲痛,哽咽着吩咐道:“准备寿材,将王爷王妃合棺而葬吧。”
侍卫们得了命令立刻行动起来,慌乱而有序地准备着。
他们将沈砚初和谢晚凝的遗体放入乌木沉水棺中,然后将棺材封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孔。
原本的喜事转瞬间变成了丧事,府中的红绸和红灯笼也都被摘了下来换成了白绸,整个王府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沉重的悲痛与绝望。
由于事发突然,吊唁的人总要明日才能登门拜访,加之王府没有女眷,所以今夜便只有沈砚宸带着一院子的亲信侍卫给沈砚初守灵。
子时一到,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鬼门大开时,阴阳交界处,百鬼夜行。
整个裕王府突然被一股浓雾笼罩,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落着曼珠沙华的花瓣,就连时间也被停滞了。
浓雾中,隐约可见一道影子由远及近向灵堂而来。雾中女子红衣白发,肩上盘着一条白蛇,手提幽冥魂灯赤足行走,足尖轻点,所到之处脚下皆绽放出一朵曼珠沙华。
女子缓步走到棺材前,目光透过棺盖,直视里面深藏的怨念,她红唇轻启,声音空灵,“好强的怨念啊,你既以心头血引我前来,何不现身?”
话音刚落,一缕幽魂自棺中飘出,谢晚凝惨白着脸,流着两行血泪,“我恨啊......”
“曦方帝姬,食人精血,替人消灾,我恳求你替我杀了他们!替我杀了他们!”
白曦垂眸看着手中的魂灯,灯芯跳跃,与往常无异,她的悬着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看来京都也没有白澜的气息,那她便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像这种冤魂报仇的事情还是交给下面的鬼差去办吧。
正欲拒绝谢晚凝的诉求,她肩膀上盘着的白蛇却突然开口说话了,“我感受到这里有白君的气息了。”
白曦妖异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喜色,她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轻笑道:“我答应替你报仇。不过...我要借你的身体用一用,你意下如何啊?”
谢晚凝眉间凝聚着一团黑气,眼尾泛红俨然一副要成厉鬼的模样,“只要你替我杀了他们,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世间之事皆有因果,他们害你为因,你要报仇为果。只是你大仇得报之时,便没了投入轮回得机会,你可要想好了。若是同意,便入我魂灯,与我结下死契,待到你大仇得报之时,我自会送你离开。”
“谢晚凝无悔......”谢晚凝的冤魂化作一缕黑烟入了白曦的魂灯之中。
魂灯起,白曦单手捏了一个法诀,化作一团红雾钻进了棺中。
浓雾散去,时间重新恢复正常。
沈砚宸给沈砚初上了三柱香,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棺材中有异动,他后退一步,一旁的侍卫们手握长刀围了过来,警惕的盯着眼前的棺材。
在众目睽睽之下,棺盖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谢晚凝”的身体竟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这一幕可将灵堂中的人吓个半死,就连沈砚宸那样处事不惊的人都忍不住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白曦活动着这副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身体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她僵硬着身子只将头扭了过去,看着几乎吓丢魂的众人,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吓到各位了。”
笑着将头一点点转了回来,眼眸轻转,看着如死尸般躺在她身侧的沈砚初,满意的点点头,毫不吝啬的赞美了一句,“这便宜夫君长的倒是俊美,就这样死了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