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风雪肆虐,冻得人直发抖,宁云菱每年这时都会去山顶拜祭母亲。
不同于往年,今年身后多了几位不速之客。
宁云汐穿着刚做的鲜艳至极的金丝镶边彩云披风,被几个婆子扶着跟在后面步步登顶。
这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去拜祭的,倒像是去耀武扬威的。
宁云菱挎着她的小篮子问道,“今年你怎么来了。”
以往这种时候她都在庆贺着三弟的生辰,这些年也不曾有一次来祭拜过母亲。
宁云汐轻蔑着笑道,“哦,我怎么不能来了。”
确实,她也是娘亲的女儿,也应该来祭拜的。
当年北境被突厥占领,娘亲家族唯有她孤身一人逃了出来,在逃亡的路上救了一位书生的命,两人在相处中患难见真情,结为连理。
后来这位书生中举封官,一步步当上了宰相。然而在这些年的权利斗争中,他和娘亲越走越远,期间抬进来不少的妾室,最后竟娶了贵妃的妹妹做平妻。
娘亲伤心过度,再因为流产失去一子,最后孤身跳崖自杀,最后也只留下了她们俩姐妹。
宁云菱想到这,出声劝道,“宁夫人毕竟不是我们的亲娘,你对她…”
宁云汐听这话怒不可遏,“你不巴结,你样样精通,你还是嫡长女,但这些年你吃穿用度还不如我的丫鬟,你在清高什么!不过是乡村野妇的女儿。”
宁云菱听到这闭上了嘴,不再劝说。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脑海里却想她为何同来上山来祭拜的原因。
若是说今年与往年有何不同,那便是再过完这个月她们就及笄了,爹爹这些日子正有意给她们找议亲的对象。
又联想到她前两天莫名说了一句,“听说爹爹有意将你嫁给王爷。”
原来是因为这个,当初外人一句“只有嫡长女才配得上王爷”的玩笑话,她竟记到现在。
更何况她一个不受宠的嫡女,有什么资格和那些大家闺秀们争夺王妃的角色。
宁云菱拨弄了手上的珠子,“听说爹爹说有意想同王爷结亲,我无意嫁娶之事,怕日后是你要成为王妃了。”
宁云汐没有说话,手却掐紧,痛得一旁的婆子龇牙咧嘴。
刚到山顶宁云汐就迫不及待地拔出长剑,直直对着宁云菱的咽喉。
“宁云菱,你该死。”
“你占了嫡长女的身份,却还口口声声说你无意。”
“你若真的无意,那你就去死吧。”
周围的婆子也将她团团围住。
宁云菱只好步步后退到山崖的边缘,“我本无意这荣华富贵,若不信,明日我可出家当尼姑,何必在我们的娘亲面前以长剑相逼。”
宁云汐癫狂地大笑三声,“宁云菱,我只有一个娘,当今宰相夫人,宁家当家主母,一品诰命夫人,你别和我提这个乡下的死老太婆,而且我最是看不惯你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摸样,所以你去死吧,让我来当这嫡长女,让我嫁给王爷。”
宁云菱侧身躲过那凌冽的长剑,身侧却被一股力道猛地推远,直直落下,坠落在冰湖。
冷风卷着雪水快速浸湿着棉制的披风,拖着她往湖底沉落。
宁云菱用仅剩的一丝意识将披风的带子解开,随后彻底晕了过去,急促的流水将她远远带走。
“大黄,大黄…”
瘸脚的少年郎拄着拐杖追逐着几条拉着一车柴火的大黄狗们。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布上了一层白霜,边跑边训斥大黄狗。
“不要跑,快回来!”
直到他靠近才发现河边躺着脸色铁青的小姑娘,缓缓探过去,鼻尖的气息已经有些微弱了。
瘸腿的少年推下一车的柴火,将人搬上了木板,一人三狗加快脚步回了家,“娘,河边有个姑娘晕倒了,你快救救她。”
两人所住地方偏僻,附近也没有医馆。
不过好在赵大娘小时候跟着赤脚大夫学过几招,治起风寒发热也有些门道。
瘸腿少年拿起掉落在车板钱袋,从里面翻出了十五两银子,他红着眼眶,默然低头跑远。
宁云菱醒来已经是好几天后,嗓子疼痛不已,额头倒是没有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了。
她坐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将床边的碗打碎了,惊动了外头守夜的人。
一位穿着白色素衣的妇女推门快步走了进来。
借着月光,宁云菱也看清了来人。
面容缟素却规规矩矩,像是在大户人家做过活计的婆子。
“姑娘你终于醒来了,你这昏睡了好些日子了,要是你没醒我都准备带你去镇里医馆看看。”
宁云菱这几日反复做噩梦,但也能感受到有人细心地照料她,真诚地握住赵大娘的手,“大娘,谢谢你救了我。”
奇怪…声音怎么…变粗了,像是男声一样。
见状赵大娘解释道,“姑娘呛了好几口冷水,嗓子伤到了,需要静养几年才能恢复。”
还没多想就看到赵大娘就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宁云菱连忙起身去扶。
“不,不,不,没有你那十五两银子,我怕是…也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在赵大娘的低声哭诉下,这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里是京郊外的一处偏远村落,因为这里地势低洼,常年有积雪洪灾,很多村民都已迁到城里谋生去了。
但也有像赵大娘一样丈夫去打仗,儿子摔断了腿的,没有能力出去谋生而被困在这个村庄里的。
朝廷这个月和突厥打了败仗,她的丈夫就死在了那场战争中,尸体也没有钱运回来。
若不是宁云菱的十五两银子,赵大娘的丈夫也许就会被丢在半路再也回不了家。
“赵大娘,若不是你们相救,怕是我早就死在那冰天雪地里了,我才要谢谢你们,这十五两能让大爷回家,便是值的。”
宁云菱虽足不出户,但也知晓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事迹,能遇到赵大娘这般善良的人是她的运气,也是她的福气。
赵大娘犹豫着问道,“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家住何方,我看你身上的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宁云汐已经和自己撕破脸皮,更何况自己身体也没有痊愈,不如边养伤边等京城中有什么消息传来,再做定夺为好。
宁云菱叹气,“对不起大娘,为了你的安危,我不能说。”
赵大娘了然点点头,“但你这属于黑户,见不得外人,平日我就把门锁住,以防别人进来撞见,若有危急可以从后窗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