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岳一愣，白彩说的那个女子他当然知道是谁，紫荆路上的一户人家，或许和他初入京都的落魄一样，那时候那个女子也经历失去家人的孤独。

他现在还记得，那场小雨下的紫荆路，一颗饱经绝望的心和一颗孤寂的心相拥而泣。如果白彩姐对于我而言，是值得尊敬的姐姐，那紫荆路上孤寂的乐鲤就是知心好友，因为她总能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最缺什么，并及时出现帮助我。

沉默了一会儿，白彩声音低沉的对少年说道：“楚岳，你知道吗，当姐姐看到你浑浑噩噩的渡过了一年，心里压抑得说不出话......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这么好的人会遭受这么痛苦的事情，所以，我觉得你或许可以有新的开始了。”

白彩姐说到这，有些沉默了，楚岳的心却“咯噔”一下，因为他知道白彩说的都是真的，一年的变化真的很大。

白彩很快平静下来又对他说：“总之姐姐就说到这......山上人有山上人的生活，山下人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直到白彩姐离开，楚岳依旧没缓过神来，他不知道白彩到底在说什么，只知道这几句话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剥离，有什么不再属于自己。于是他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就放在面前看着，不喝。

就这么看到天黑，白彩带着一个白衣的女子走进酒馆，就坐在少年身边。

乐鲤的目光环视酒馆一圈才对他说道：“楚岳，我今天下午来找你了，你没在，所以我在紫荆路看你一下午，只是你没发现我！”

楚岳点了点头，乐鲤是山上的修士，躲在一个地方偷偷看着自己，自己这个凡夫俗子又怎么能发现？

乐鲤端起楚岳的酒杯，仰头一口喝掉，沉默了好久才对他说道：“我要去皇城跟着姨娘修炼了！”

楚岳愣了好久，最后才笑着说道：“祝你仙运昌隆！”

乐鲤没有言语，拿起酒壶用楚岳的杯子给自己到了一杯酒，过了许久才对楚岳说道：“楚岳，你会记得我的对吧，等我以后从皇城出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吧？”

楚岳接过乐鲤的酒杯，看着杯中酒水，不禁思考到他们真的还会再见面吗？无论时间怎么流逝，他终究只是一个凡人，或许等到与乐鲤再次见面，他已是冢中枯骨。

不过这次他给出了答案，不过最后结果如何，他都应该把这一份友情留在心中，他深知乐鲤对他有过多少次帮助，也知道乐鲤为了帮他找到修行的法门受过多少委屈。

楚岳在沉默之后对乐鲤说道：“我们肯定还会再见的，只是到时候，我若是老得不成样子，你也不要嫌弃以前有我这样一个朋友。”

楚岳喝了一口酒，酒水绵绵却又辣喉咙，于是他被呛到了，鼻子酸酸的，眼睛温润。

乐鲤忽然抢过了楚岳手中的半杯酒，似乎也被呛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乐鲤才从怀中拿出一块青玉，摆在桌上，在楚岳耳边轻声说道：“我从白彩手上买回来了，你能亲手送给我吗，当作离别的礼物。”

楚岳点了点头，这块青玉本来就不属于他了。所以很自然的拿起来塞到了乐鲤的手上。

乐鲤沉默着，手却紧紧的握着斑驳的青玉，好似人生中最重要的宝物。

一杯酒喝完，乐鲤又给楚岳倒上一杯说道：“楚岳，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因为肖婉给你一个让你修练的承诺而等着她的？”

楚岳因为这个问题而悸动，久久无法平静内心，便只有伸手去拿那一杯酒，却看到乐鲤眼里有水，滚落到鼻尖，又滴落在酒杯里。

......

还是很久以前，楚岳见过乐鲤坐在他身边哭泣，同样的季节，只是那时候紫荆路上的花都落了，而如今凉风吹进酒馆，冷了酒，凉了心，不断催促着离别的迫切。

乐鲤摘下头顶的玉簪为楚岳别起长发，楚岳拿着酒杯没有动静，等乐鲤将楚岳原本的木簪别进自己秀发后，忽然抱住了他。

“楚岳，我多想留在这里，多想陪着你。”

“别这么说，行吗？你有更好的未来，以后还指望你照顾我呢。”

“我知道，所以我会去好好修炼。”

楚岳轻声叹息，心中却全是生活的无奈，哪怕两人的时光再美好，终究会天人两隔，他会慢慢老朽，乐鲤会更加美丽，最终渐行渐远。

楚岳的沉默让乐鲤心中产生了奇异的力量，许久，她把脸贴着楚岳的脸，轻声说道：“楚岳，记住我，以后我会带你修炼的。”

......

在乐鲤走后，楚岳一个人喝光了一壶酒，然后坐着不动吹着凉风，一边为乐鲤的离去感到压抑，一边悲伤自己的人生。

“楚岳，小妮子回去了吗，她可给你交了一大笔酒钱，我还没好好谢谢她呢。”

白彩拿着一壶酒坐了过来，楚岳给自己倒上一杯，才说道：“不用的，她已经回去了。”

“不行，你还是把我的谢意转达给她吧。”白彩很坚持的说道。

楚岳笑了笑，白彩并不知道以后想要和乐鲤见面会很困难，不过他也不准备多说，以后乐鲤会变成高高在上的仙女，以后她会腾云驾雾，眼含星目，以后......她会忘了一个叫楚岳的人。

许久白彩对他说道：“多好的一个小妮子啊，我若是男的，一定会爱上她。”

楚岳的大脑已经放空，他有些恍惚，随后悲伤如洪流一般涌上心头，占满了他的身体，淹没了喉咙，让他在窒息中挣扎。

白彩在他眼前挥手摇晃一下，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这才说道：“白彩姐，你看着不比乐鲤大，别一口一个小妮子？”

白彩拿来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小小抿了一口，然后挺挺胸，笑道：“姐姐可比她大多了。”

楚岳不是一个腐朽的读书人，此时也少了开玩笑的兴趣，只是静静的喝着酒，看着窗外的夜色，如水般浓稠，仅仅望着，就似乎身处水中，被压得喘不过气。

我不禁问自己：我们真的还能再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