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在门外悄悄禀报陈嬷嬷：“嬷嬷，原本我是想带她去下房找鞋子，可是在路上竟然遇见王嬷嬷了，她让程执去她房间里换鞋，所以我将计就计，带着那双鞋子和她一起去王嬷嬷房里，这双鞋子现在已经在她脚上了。”

陈嬷嬷平静的脸上掀起了波动，她浑浊的眼睛布满了狂喜：“王画屏那个贱人竟然碰见了？真是老天助我，要我扳倒她，这次就算皇上那边查问，程执和王画屏一个都逃不了干系，简直一石二鸟。”

欣莲隔着窗户，看着程执脚上那双珊瑚红的鞋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姑姑，你说的这个方法真的可以让她再无翻身之地了吗？”

“放心，乖侄女，之前受挫过一次后，我就一直拦着你不让你动手，就是因为深知，如果一击不能致命，那么就很容易引火烧身。但这次，她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陈嬷嬷脸上带着一丝得意。

“前朝妖妃是本朝皇室文臣最大的忌讳，当年妖妃的一串玛瑙镯子被一个贪财的太监私藏，发现之后直接被五马分尸，之后宫里再也没人敢说这件事了。皇室以此为耻，文人更是深恶痛绝。那双鞋子是妖妃遗物，是当今的宫廷禁物，谁沾上，都难逃一死。程执敢在桃花宴上穿妖妃当年的鞋子，无疑是踩皇室文臣的脸。更何况，清楚当年事情的人都被杀完了，程执绝对发现不了。”

“姑姑果然谋略周全，我看程执和王画屏绝对活不过今天晚上。”欣莲高兴地应和着。

玲珑一直静静地低头站在身旁，闻言，她有些担忧：“嬷嬷，如果程执被发现私藏前朝遗物，皇上勃然大怒，追查下去，那我们尚食局能逃脱的了干系吗？”

“你怕什么？不是已经有了替死鬼了吗？你只要咬死鞋子是王画屏自己屋里的，他们绝对不会为难你，再说了，你们难道都忘了一件事吗？程执是住在景阳殿的，住在妖妃的旧处，找到一双鞋子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仅凭这一点，她就活不过今天。”陈嬷嬷轻蔑地说。

“该上菜了，动作都麻利一点。”

一群宫女双手捧着餐盒，有序无声地在宫道上行走。

皇帝非常重视乾坤宴，所以宴会十分讲究，规格甚至比肩年宴，乾坤宴历年都注重文人之风，力求奢中带简。皇后在一个月前就亲自操办各种事项，确保万无一失。

宝和殿是皇宫四大宫殿之一，它位于后宫和朝堂的中间，金碧辉煌，气势宏伟，金黄色的琉璃瓦在夕阳的余晖下，细碎的光慢慢向四周漫开，只从外面看，它和别的宫殿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宝和殿内部设计的却极为巧妙。刚进门，院里就是一大片竹林，竹叶清疏，悠然自得，白玉铺砖，恰似冬雪未融，清凉整洁。

走过清幽的竹林，进入大殿，宫殿中间有一个用青白玉石砌成的四方台子，台子上面雕刻着细细地刻着莲花的纹路，刻的极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莲花彼此依偎相连，惟妙惟肖，宛若真花，以方台为中心，四处延展成数条弯曲宛转的河道，巧夺天工，妙趣横生，河道里的水碧绿清澈，还有些许浮萍锦鲤点缀其中，灵动精巧。

河道九转回弯，蜿蜒流向院中的天然河道，绿水如青罗玉带一样在竹林间缓缓流淌。

历代文人都喜好流觞曲水，所以宝和殿内设有整套完整的流水河道，即使在殿内，也能尝到野趣。

宝和殿上座的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每张桌子上都设有上好的纸墨，香炉的青烟浅浅淡淡，慢慢舒散松香气。

场上最让人不能忽视的就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衣着朴素，鹤发童颜，但坐在仅次于帝后的位置。尽管如此他脸上恬淡自若，没有半分娇矜自傲，无情无欲，却也带着悲悯之心。他端正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其他人见他休憩，说话声都小了不少。

宴会设在宝和殿，大殿灯火通明，为表帝王之家对文人的尊敬，皇后和皇后已经提前到位，座上的文人也已经来了七七八八。每年总会有几位需要开宴才到的人，他们大多隐居山林，更为清高孤傲，不愿来得太早阿谀奉承。

尚食局的宫人们捧着餐盒整齐有序地进入大殿。欣莲也在队伍其中，她故意站在程执身后，和所有人一样，都低着头，但可眼里，却夹带着高人一等地轻蔑得意。

满场的文人墨客，彼此悠然吟诗作赋，探讨经学。宴会尚未开始，但气氛已经慢慢热闹起来。

宫人服饰统一，手脚利落，将各类菜肴精心布置后，有序离场。眼看正要出大殿的门，却什么都没发生，欣莲心下着急，好不容易策划的好戏，不能就这样错过了，姑姑也说过，让她见机行事，她心一横，故意加快步伐踩在程执鞋子上，但不知怎的，程执仿佛有所察觉一样，脚步一动，正好避开。

欣莲脚下一空，忙不急地就摔在地上，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急忙往前一抓，却也什么也没有抓到。

程执回头，眉眼处一片冰凉，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欣莲知道自己出了丑，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错过最后的机会了，她不依不饶，大声地指着程执的鞋子说：“你穿的鞋子这怎么跟我们的不一样？”

大殿里都被门口的动静吸引过去了，身居高位的皇上皱着眉头问：“何事喧哗？”

他不怒自威，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剑眉斜飞入鬓，眼睛带着凛凛寒意，满是皱纹的脸上依然看得出年轻的意气风发，眉目间和顾疏像是一个模子上刻出来的。

离得近的文人已经看到程执脚上的鞋子了，他们扭着头惊诧地窃窃私语，像是在议论什么。

“回皇上，尚食局的宫女摔倒了。”皇上身边的大公公说。

皇上皱着眉，不耐烦地说：“尚食局的规矩就这样吗，一群吃闲饭的东西。”

身边的皇后面色微变，整个宴会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如今出了差错，落的还是她的面子。

靠近殿门的小臣看得清清楚楚，他有些迟疑地说：“皇上，微臣有事禀报，尚食局布餐的宫女，有一位的鞋子看上去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