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高气爽，喝了几个月的苦药，冯立的病终于是好了，至少身体是好了。

正好冯家要搬家，就要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冯立好说歹说冯承宗终于同意她带上冯延嗣上山走走。

再度走出冯家，明孝村冷清了不少。

威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层层落叶，还有秋天的萧瑟。

“他们都走了？”冯立问。

“嗯。”冯延嗣回答。

明孝村毕竟只是个小村子，人口最多的时候也就七八十个，前几年征兵少了不少，大赦又走了不少，本来就不剩多少了。

“皇庄出高价买地，又给佃农耕牛农具、房子土地，两地又离得近都走了。”冯延嗣继续解释道。

“村正也是？”

“他！”冯延嗣不屑道，“他是村里最早勾搭上皇庄的了，他还说皇庄肯手村民和地都是他的功劳。”

冯立又问：“还有谁啊？”

冯延嗣想了想道：“没谁了，就前几天我好像看到了罗松，不知道他走没有。”

“罗松？”

“嗯。”冯延嗣道，“在后山，就最开始两个猎户兄弟死的地方。”

后山悬崖。

罗松盘坐在崖边，凝视着眼前的滑落的印记——第一个摔死的人就是从这儿滑下去的。

“罗公子？”冯立的声音传来。

罗松转头，冯立和冯延嗣正走来，冯立看着瘦了不少，也没什么精神，罗松担忧道：“姑娘才好些怎么就爬山了？”

“那就那么娇气了。”冯立笑道，“走走好得更快。”

罗松笑道：“是在下多虑了。”

“公子在看什么？”冯立问。

“没什么，”罗松道，“想起种种开头就在这里，颇有所感而已。”

“就在这里？”冯立看向周围，只见树木青葱生机盎然，哪有传闻中的血腥骇人。

“是啊，”罗松指向前面的印记道，“其中一个就是从这里滑下去，粉身碎骨。”说着他又转身指着冯立脚下说：“另一个就在姑娘脚下被自己布下的捕兽夹夹断了头。”

冯立微微退后，脚下的石板不满青苔郁郁葱葱好不可爱。

“真是吓人。”冯立淡淡地说，脸上却没有一点点害怕的样子。

罗松摇摇头，他本是一时玩心大发逗逗冯立而已，可冯立根本不怕，不过其实他也早想到这个结果，冯立是什么人，他心中有数。

“说起来公子在山上这么久看到白鹿了吗？”冯立忽而问。

“什么？”

“白鹿啊。”

冯延嗣不耐烦道：“刚才我和阿姊上来都看到了，你居然没看到，眼神也忒不好了！”想起方才所见，冯延嗣赞叹连连：“真是好大一只鹿，鹿角漂亮，毛也光滑，俊俏得我都说不上来！”

“叫你平日多读书，好多知道些典故你看现在！”虽明知道自家弟弟在逗自家开心，冯立还是不由得哑然失笑。

“白鹿？”罗松出神地说。

察觉出罗松的不对劲，冯立一改笑脸说：“对，方才上山时看到的，就在半山腰的一块石头上，全身雪白不见一丝杂色，鹿角长得和村口榕树的树枝一样，不知是我看错了还是什么，鹿角上还有绿叶。”

“阿姊没有看错，”冯延嗣补充道，“不止是叶子还有花，还有鸟，可真真是灵物啊！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村里人一直捕鹿，它没被抓就算了，居然也没什么人见到过，难不成是妖精？”

“又浑说。”冯立教训道，“世上哪里来的妖精。”

此事罗松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最开始的两个死者是村里捕鹿的好手，他问过他们的老娘，出事之前他们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家就要发财了……

而那头鹿他也见过，真的是极聪明、极有灵性的……

忽然，微风拂过，扬起罗松鬓边的乌发，罗松正了正衣冠，释然一笑：“多谢姑娘解惑。”

嘭！

就在冯立眼前，罗松慢慢向后倒去，那一刻，时间被拉得好长好长，冯立清晰地看见罗松嘴角的笑意，还有弯弯的眼睛，长袍飘扬见，他掉了下去，冯立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只有冯延嗣急切地呼喊：“阿姊！”

冯立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黑漆漆一片，她摸索着，耳边似是李明凤在唤她，让她过去。

“阿娘？”冯立莫名地哭了，“阿娘？”

她突然好伤心，可却不知道为什么伤心，她好像飘在半空，不自觉地往声音的方向靠近，忽然身后发出点点微光，她转身，一直白鹿在远处看着她。

白鹿缓缓转身向远处走去，冯立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耳边李明凤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的变成厉鬼一般的嘶吼，刺得冯立头痛难忍，像是有数万根针在扎她一样。

对了，阿娘不要我了，把我卖给徐家了。

想到这，冯立大哭起来，这里四下无人，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了，她一边哭着一边快步跟上白鹿。

她走了好久好久，天边终于出现一线白色，白色中传来了冯承宗说话的声音。

“小妹如何？”

“照理说该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