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寒风瑟瑟。

罗松背着一只背篓，一手拄着一根树枝，一手拿着火把吃力地走着，父亲病了，劳累过度，旧疾复发，大夫说要吃些好的补补否则只怕要落下病根。

可罗松家只是佃户，哪里有好东西给罗松父亲吃呢？

想来想去只有后山的鹿了。

鹿血乃大补之物。

罗松心惊胆战地走在路上，此刻他只恨自己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一会儿觉得身后半人高的草丛里有狼，一会又看前面的树荫里有一对眼睛，一会又觉得风中有股子血腥味，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跳了出来。

他也想白天出来，可罗松娘不让他上山抓鹿，他只能趁晚上娘睡着了偷偷溜出来。

他身后的背篓里装着捕兽夹，麻绳还有一只碗，他找人问过，知道山上哪些地方有鹿。

罗松走啊走，走啊走，渐渐走入了山林深处。

嗖！

什么东西从他身后窜了过去。

罗松回头一看，不远处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盯着他。

狼！

罗松慢慢向后退去，那双绿眼睛旁边又多出了几双绿眼睛，他害怕地大口喘气气来。

爹！娘！

他无声地求救着，可有什么用呢，四周根本没人，下一刻他飞快转身狂奔起来。

黑乎乎的树丛一个个在他眼前略过，两边的树越来越高，越来越密，渐渐地连半丝月光都不见了。

罗松摸黑地跑着，忽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他顺势抱住头，动也不敢动，山中有瘴气，没多久，罗松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前出现一片雪白。

天亮了吗？

罗松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顺滑的雪白皮毛。

他吓得一激灵，往上一看。

鹿！

白鹿！

一直纯白的鹿。

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慈爱地看着罗松，罗松恍惚间想起没了几年的奶奶。

他莫名感到心安，再往上一看，是一对巨大的鹿角，上面爬满了藤蔓，还有几朵小花，明明还是黑夜，白鹿却发着淡淡的光，像一轮地上的月亮。

罗松不敢妄动，呆呆地看着白鹿，不知过了多久，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下意识地去找背篓，发现它就在白鹿不远处，里面的捕兽夹被麻绳遮住，白鹿似乎没有看见。

忽然，白鹿站了起来，迈着优雅的步伐慢慢离开。

白鹿背对着罗松，罗松知道这是他唯一一次机会了，如果能把白鹿抓回去，不止是父亲他们全家都不用再做佃农了，他们会有得到一大笔赏钱，说不得还能被官家接见。

想到这，他悄悄地往背篓爬去。

罗松目光锁定白鹿，手上动作放得极轻，他拿到了绳子，他悄悄站了起来。

他想起了村里捕鹿好手说过的话，只要套住鹿角，套住鹿角……

等罗松回神的时候，绳子已经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可就在要落到鹿角上时，白鹿灵巧地一蹬腿，转身躲了过去。

绳子无力地落在地上，嘲笑着罗松的无知和天真。

白鹿看着罗松，只是些许微小的变化，罗松却感受到了他的怒火。

它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罗松解释道，“我爹病了，要吃补品，要鹿血酒，我……我不想我爹死……”

说着他哇哇大哭起来，小孩子的眼泪总是不受控制，一旦开始就跟决堤的大坝一样堵都堵不住。

白鹿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罗松说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伤心。

过了好一会，它再度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罗松，似乎是让罗松跟上来。

罗松背起背篓，忽然白鹿脸色陡变，警惕地看着罗松，全身紧绷，一副随时都要撒腿狂奔的样子……

看它害怕的样子，罗松这才想起来背篓里还有个捕兽夹，他连忙将捕兽夹倒了出来，又讨好地看向白鹿。

白鹿动了动耳朵，站直了身体，头一昂，骄傲地走了。

罗松诚惶诚恐地跟上去，一鹿一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诡异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天渐渐亮了，白鹿带着罗松到了一处峭壁。

那时雾气正浓，整个峭壁被一团团白雾所笼罩，罗松觉得就像话本里的登天梯一样。

白鹿往后一倾，蓄力一跳，没入白雾之中，转眼间它又从一团雾中跃出没入另一团白雾中消失不见，就像在腾云驾雾一样。

罗松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番奇景，眼睁睁地看着白鹿越跳越高越跳越高渐渐消失在了眼前，不知去往何处。

罗松就这么痴痴地等着，过了好久峭壁上方传来了动静，罗松向上一看，只见白鹿嘴角衔着什么一阶一阶跳了下来，很快就到了罗松面前。

罗松定睛一看，白鹿口中衔着的是一支山参，白鹿将山参放在地上，转身又跳上了崖壁消失不见。

罗松仿佛在梦中，他拿起山参，恍恍惚惚地走下山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阿娘的喊声：“松儿，松儿！”

“阿娘！”刹那间泪水夺眶而出，罗松跌跌撞撞地往声音的方向跑去，一把扑进母亲怀里……

“你说你见到了一只白鹿？”

“对。”罗松重重地点头，“村正你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

“它在哪儿？”

“在一处峭壁，它跳上去跟腾云驾雾一样，对！这株山参就是他从天上采来的。”

年轻的村正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还没骡子高的小孩，道：“你看错了，是羊。”

“真的是鹿！”

“不，是羊！”

“是鹿！”

“罗松！”村正厉呵一声，吓得罗松一缩，不敢再辩驳，可一双眼睛却不服气地看着村正。

村正叹了叹，说：“新官家登基了。”

罗松摸不着头脑的点点头。

“先帝沉迷祥瑞，百兽园里不知关了多少异兽，据说脸麒麟青龙都有，可官家登基后将这些祥瑞都处死，肉分给了百官，并下令满朝再有妄言祥瑞者，处极刑！”

罗松吓得捂住嘴巴，不敢再说。

村正慈爱地笑着，轻声问道：“来告诉村正，你看到了什么？”

“羊……是羊……一只白色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