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想和离。”
初冬第一场雪落下，屋子添了炭盆，白宁霜坐在茶桌前，神思不属的开口。
她成亲已有七日，但因为前几日感染风寒耽误了回门，一直拖到今日才归。
白夫人准备了她最爱吃的茶点，拉着她聊的正高兴，突然听到这么句话，当即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和离？”
好端端的？
白宁霜垂眸，望着茶杯中浮动的茶沫，有些自嘲的笑了。
盛朝近些年重农抑商，商人社会地位颇低，随着新帝登基推行的许多政策，更是让商户成了众矢之的，受颇多限制，甚至不如农户自由。
为了谋利，商户选择和读书人乃至官家联姻，她长姐便是为此嫁了镇上一位秀才。
白宁霜今年及笄，也被父亲许给了桃花乡的顾家。
顾家家境清贫，但祖上两辈都有读书人，到了顾少商这一辈，十六岁就中了秀才，也算天赋卓越。
且顾少商外表清朗俊秀，一表人才，白宁霜曾在订亲前看过画像，算是位翩翩公子。
她对这段婚姻也曾有过少女的期许，却不曾想……
成婚当晚，顾少商喝的烂醉，指着她一通辱骂，然后便抱着被子去客房睡了一夜。
隔天一早，顾少商不见踪影，过了三日才归。
白宁霜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顾少商在娶她之前已有心上人，消失那三天，便是去和心上人相会。
在顾家这七日，婆婆刁难，小姑子好吃懒作，贪图她的嫁妆。
白宁霜前几日风寒完全是被气病的，如今想想都还心颤，但她不想让母亲担心，便一带而过道，“顾少商不是良人，且他已有心上人，并不倾心女儿……”
“我当是什么事。”白夫人道，“他即有看中的，等你们成亲过了百日，纳了做妾就好……”
“娘！”白宁霜抬起头，错愕的看着白夫人。
白夫人叹了口气，“娘也不想你委屈，可男人哪有不纳妾的？你当那和离是容易的吗？且不说顾家人答不答应，和离之后你怎么办？”
“……”白宁霜怔了怔。
“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父亲他……宠爱刘氏更甚于你我。”白夫人扶额，颇为忧虑，“你当初成婚，刘氏就对嫁妆一事颇多不满，在老爷面前吹了不少枕头风，如今你才成亲七日就和离，老爷怎么可能同意？又怎么会准你回家？”
“我……”白宁霜想说什么。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砰——
茶楼的门被人撞开，小厮进门后扑通跪在地上，道，“小姐，姑爷落水了！”
“什么？”白宁霜和白夫人同时站起身。
“怎么回事？”白宁霜道，“起来回话。”
“午后姑爷和同窗一起去游湖，不小心掉下了船，姑爷那些同窗都不熟水性，还是过路的渔夫将人救了上来。耽误了时间，姑爷一直昏迷，到现在还没醒。”小厮急道。
“快回去看看吧。”白夫人一脸焦急的催促白宁霜。
白宁霜定了定神，道，“我先回去，母亲……”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白夫人不太放心。
“不必，母亲身子不好受不得凉，我会让小厮传话回来。”白宁霜一边说一边接过春雪递来的斗篷披在身上，边往外走边嘱咐家里的婆子，“照顾好母亲。”
……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家中，白宁霜才进了院子，就听到堂屋中妇人尖利的吼叫。
“我的儿啊！”
“好端端怎么就落了水！”
“一群天杀的奴才，你们都是怎么看着家主的，都是死人吗！”
白宁霜皱了皱眉，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家中下人在堂屋地上跪了两排，顾刘氏站在堂前，不停歇的辱骂，怒从心起提起旁边立着的扫帚就要打人。
白宁霜见状上前拦住了她，“婆婆，事情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这些下人也没有都跟着少商出去，别轻易打骂冤枉了人。”
“都是些买来的奴才，怎么就不能打骂？少商以后可是要考科举当大官的官人，让这些奴才害了性命，我怎能饶了他们！”
顾刘氏一把推开白宁霜，手里的扫帚狠狠抽向跪在第一排的一个家丁。
那人是白宁霜成亲时带来的家生奴才，白宁霜心头火起，抓着顾刘氏的手臂往旁边推了一把。
扫把擦着家丁的脸划过，打在旁边的梨花椅上，嗡的一声，震的顾刘氏手腕生疼。
顾刘氏狠狠瞪着白宁霜，几乎气的发疯，“好你个白宁霜，连婆婆都敢忤逆，少商还没死呢，你就敢这么对我！”
“来人啊……快来看看我们家的好媳妇，这就是商家之女啊！”
白宁霜只觉得心头哽的难受，压着火道，“婆婆，下人也是人。事情尚没有弄清楚，就是官家也没有不分清红皂白打人的道理。”
她说完转身，指着家丁们问，“谁和家主去游的湖，到底怎么回事？”
“家主今日和几位同窗出门，包了艘花船，我们被家主命令不准上船，只能在岸边的凉亭等着。”
“后来家主那些同窗醉酒，拉着妓子们玩起了游戏，家主捉一个妓子时跑到甲板上，失足摔进了湖里。”
“我们离着远，虽然紧赶着救人还是晚了，是路过一个渔夫救了家主……”
一个家丁口齿流利的解释了事发经过。
白宁霜越听脸色越沉，五指渐渐收扰握紧。
顾刘氏脸色也不好看，气焰淡了些，不过她始终不觉得儿子有错，嚷道，“男人逛青楼招花妓这有什么，还不是你们这些奴才没看好！”
白宁霜深吸口气，极力维持着体面，“婆婆与其在这里责打下人，不如先看看少商。”
她这厢话落，内堂中走出来一个长胡子医者。
顾刘氏扑上去，“我儿怎么样了，大夫！”
“顾公子醒了。”医者擦着头上的汗道。
顾刘氏一听，推开白宁霜便往里面跑。
白宁霜咬了咬唇，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