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寒星偏头冷笑，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此时他心中情绪如波涛翻涌，当年卫寄意选择独自抗下仇怨，让卫寒星跟随雪乔修仙，可以说，他如今的一切皆是卫寄意的付出所换来的。

卫寒星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他修炼刻苦的原因除了雪乔的恩情和嘱托，更多的也是想有朝一日能够偿还卫寄意。

因此，在听到谢春晓这番言语之后，他目光逐渐转冷，犹如终年不化的山间积雪一般，对谢春晓没了昔日故旧和十年同窗的良善。

风声大作，火纹剑周身缠绕着烈烈火蛇，浓烈和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烫伤冰属性的卫寒星。

他一步一步靠近谢春晓。

骨节分明又布满老茧的手掐住了谢春晓的脖子。

“你敢再说一次吗？”

谢春晓也不是什么胆小嗫喏的角色，纵使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她掷地有声重复道“卫寄意要死了！”

陡然收紧的力度让谢春晓几欲不能呼吸，脖子上青筋暴起，面容狰狞不复海棠花仙的艳名。

幻阵之外的人们是看不到幻阵内发生的事情，只能从谢春晓痛苦的表情中窥伺几分。

遥遥未眠峰上，几位峰主长老不约而同神情凝重。

“兀那小子竟敢如此猖狂！欺我寒路峰无人。”陆黔惊拍案而起，挥袖便要将卫寒星提出来。

怀亭睁眸，微笑道“老陆如今性子越发急了，寒星这孩子是做不来伤害同门的事情的。”

“你林泉峰的人说这话，也不怕笑掉大牙。”

怀亭嘴角沉了下来。

宗主任云中见陆黔惊似还要争执，温声劝慰“且看着吧，若是那小子有过激举动，我定不饶他。”

这厢未眠峰掀起的小小风波暂时和缓下来。

看台上的风波争论却逐渐高涨。

“怎么谢师妹这般痛苦！”

“卫寒星在里面伤人！”

“违规！违规！”

不约而同的围观的修者们开始振臂高呼。

雪乔捏着拳头，牢牢盯着在幻阵中一无所知的卫寒星，祈愿他能控制住自己，否则莫说是去昆吾，可能他们林泉峰又有一个要被逐出师门的人了。

幻境内，就在谢春晓觉得自己今日即将魂归灵犀凡域的时候，卫寒星手劲却骤然一松。

过度的痛苦让谢春晓眼睛充血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卫寒星神色，只能依稀从他凉薄口吻中听出无情与痛苦。

“谢小娘子，将你知道的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还没缓过来的谢春晓脖子上又被架上了阴森冰冷锋锐之物，似是她有异动就会割破她的脖子。

“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认输，否则我就是死了也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谢春晓嘴角绽放的笑容就像是一朵妖娆又魅惑的海棠花。

一片死寂的沉默后，卫寒星忽然轻轻地慢悠悠地回忆起往昔。

“我一直很好奇，那时我们合族被屠戮殆尽，由于相关法阵的原因，三柳春城没人知道我们正在经历的事。”

“可是你，就在我们即将被雪乔师叔带回修仙界的时候，你就守在卫府门口，恰巧出现。”

谢春晓不知道那个翩翩公子，腼腆坚韧的卫寒星的语气能这样的轻又格外的冰，那一字一句就像是打在她的心头，暴露了她一直想要隐瞒的秘密。

“谢春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谢春晓心神震动，不发一言。

卫寒星忽然觉得这样极没了意思，他收起剑，在幼时的书房内踱步。小时候他只比书桌高了些许，便觉得这书屋子是极大的，如今长得人高马大的他再回首，便觉得有些闭塞了。

兴许是因见了万古仙界，来到天地庐，看了世界广袤的缘故。

就连三柳春城他都觉得小了。

他的阿姊却没有机会看上这奇幻瑰丽的世界一眼。

卫寒星问谢春晓“小谢娘子，我们好歹也算同出一脉，而我因与他人承诺万不会放弃比赛，你不敌我，认输便是，何苦要搭上性命。”

也许是因为在熟悉的环境，也许是因为卫寒星又变成了那个谢春晓熟悉的模样，她心上一松。

“卫阿兄，我并非不顾自己生死，也不是有意为难与你，我也只是想要赢。”

她揉着发酸的脖子，脑海里全是那年梦里的故事。

卫寒星道“我答应你便是了。”

他将属于自己的那块玉牌放在手心，微微合拢，力度大到快要将其捏碎。

他立下了天地誓。

此誓一出，谢春晓狠狠松了口气，知道以卫寒星的人品不会骗自己。

但是，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高兴，明明一切都向着她的想法步步实现，明明无论是阴谋还是阳谋她都即将赢过卫寒星，打破自己的心魔。

她催动着自己的幻术纷花瞳术“卫阿兄莫要反抗，我带你入梦。”

看台下，春闺恹再次转动，绵密的粉色再次席卷整个比武台，雪乔心中一惊，暗暗道“阵中阵吗？”

深陷其中的卫寒星是听不见雪乔的疑惑了，他潜入了一段梦或者说是一个属于未来的过去。

谢家有女冠绝江南，神矢王朝的雄主武帝晏楚陵招她入了帝都，谢春晓的婉转娇媚让晏楚陵爱不释手，

很快，她就稳坐贵妃之位。

盛宠难衰，荣耀一时，惠及家人，即便是谢家门庭的一条犬都挂上了镶了金的玉牌。

她快乐极了，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必是通途坦道，只是在极偶尔的时候，她会盯着枕边雄主花白的发丝发呆。

晏楚陵已经这样老了啊，她心想。

荣光过得很快，就是是琼浆玉液，顷刻间洒在地面。

震动朝野的战乱席卷了她的美梦。

她第一次在宫中听到了儿时玩伴的名字，卫寄意。

幽暗的宫殿像是一个饥肠辘辘又贪得无厌的巨兽，谢春晓枕在晏楚陵的双膝上，有一股终年都不会消失的味道缠绕在她的鼻尖。

她听见给予她荣光与骄傲的英雄，用一种难言的语调说道“卫家的小丫头，可是我们的救星呢。”

“爱妃，明年今日，记得为你的玩伴烧柱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