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救我，我好疼，我保证以后乖乖的，再也不去看龙灯了，求你，别丢下我……”
沈彤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眼前还是妹妹在梦里凄惨痛苦的模样。
枕头早已被泪水打湿，长发粘在脸上，脖子上。
她浑身难受，每一块肌肉都僵硬酸痛。
因为钱不够，沈彤很久都没有好好吃饭，吊着一口气，脚步不停沿着妹妹沈佳可能会去的地方一直找啊找……
直到前几天，寻亲群里有人说在湘南城好像见过妹妹的踪迹，沈彤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动身要回那个二十多年没有回来过的故乡。
可就在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昏倒，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把自己救了。
沈彤动了动，想掀开旁边的帐子，很快她便愣住了……
找妹妹这些年，她去过很多地方，什么活都干过，两只手的关节已经变得扭曲，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虽然粗糙，却修长笔直……
再打量四周，房子里的陈设再简单不过，一张老式木床，旁边是一个掉了皮的衣橱。
破烂不堪的土砖墙上用生锈的铁钉子挂了一本一九八五年的挂历，前面的纸张都被撕下，停留在六月。
是做梦了吗？
梦里回到十七岁这一年了吗？
就是这一年，姐姐逃婚，妹妹被拐。
在她发怔时，门外传来一阵嘶哑的叫骂声：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睡觉！要死的赔钱货哦！你这懒货还不给我起来？老娘都从地里回来了，灶膛里还冰冷的，要饿死我吗？”
接着，是灶屋里传出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锅铲砸在大铁锅上弄出的声响。
沈彤的脑袋昏昏沉沉还不会思考，身体就先动了起来。
双脚落地时差点儿没站稳，黄土压实的地面透着微微凉意，让她有一种从云端落下的眩晕感。
祖母张秀英的叫骂声越来越大，沈彤顾不得多想，跌跌撞撞跨过门槛。
忽地，手臂一阵刺痛。
张秀英正凶神恶煞地握着一根竹条子，往她手臂上抽打：
“让你做饭你他娘的就当耳边风，天都大亮了还敢睡觉，衣服也不洗，怎么？给你小叔小婶洗洗衣服这么委屈你？
这样吧，明年就把你嫁出去，免得在这个家里受委屈，钟家的傻子还等着讨老婆哩！”
以前这种话沈彤没少听，母亲生小妹难产死了，后来父亲也没熬过重病离世。
父亲生前走街串巷给人拍照，留下了一点钱，都被祖母把持，她以长辈的身份把大姐嫁人，还不许自己继续读书。
如果想反抗，她就说也要把自己嫁给隔壁村的傻子。
那时，沈彤为了不嫁人，只能默默忍受。
直到后来，妹妹沈佳被拐，沈彤偷偷跑出去找妹妹，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张秀英嘴里骂骂咧咧，见沈彤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拽着她的手臂往水井边拉去。
虽然已经六十多岁，可张秀英常年在地里干活，力气实在是不小。
沈彤身上刚打出来的伤痕被狠狠握住，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瓢冷水从脑袋上淋下。
“这么想睡觉，老娘给你回回神！不就是发烧吗？用凉水洗洗就好了。”
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冰凉刺骨，沈彤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莫非......这不是做梦？
“说话啊，哑巴了？”
张秀英又是一瓢凉水泼过去，细长的眼睛从上往下打量沈彤一眼，就她这个瘟鸡崽的样子还想读书？
还不如把钱留下来给自己的大孙子！
还有儿媳妇肚子里那个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生个儿子……
想到这里，张秀英做贼心虚般往旁边看了看，如今政策严，可不能让妇女主任晓得咯！
“不许打我姐！”
沈佳手里提着一篮子猪草，刚进院门就看见二姐又在挨打，她把篮子往旁一丢，像小牛崽子似的冲过来，一脑袋撞在张秀英的心窝上，让她往后踉跄几步。
很快，张秀英就稳住脚步，沈佳今年才七岁，又瘦小得厉害，后领一下就被提起，双脚悬空不住挣扎着：
“放我下来，奶奶，快放我下来。”
“现在知道我是你奶了？刚才撞我的时候怎么不记得？”
张秀英一脸得意地看着两脚乱踹的沈佳，笑得露出一排大黄牙。
她举起手上的竹条子，恶狠狠道：“你不是厉害吗？不是撞我吗？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白眼狼！”
竹条子还没落下，手臂就被一只手握住，这只手很瘦，骨节凸出，青筋暴起，还在微微发颤。
沈彤脑袋里还像蒙着一层纱，有些头晕，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松开手，她用尽全力紧紧抓着，指甲狠狠嵌在张秀英的皮肉里，眼睛却看着眼前的妹妹，眼泪落个不停，如果这真是梦，那她不想醒来。
“二姐，你别哭啊，是不是疼？奶奶你快把我姐松开，她都疼哭了！”
沈佳刚用巧劲挣脱开张秀英的手，就看见沈彤的眼泪落个不停，她正要往外跑的脚步又掉了个头，冲回来扒在张秀英的胳膊上，一口咬了下去。
“哎哟，他娘的，你个小灾星，克死你妈，又克了你爸，现在还敢咬我，哎哟……你他娘的快给我松开！”
张秀英手臂猛地挥舞，好不容易才挣脱束缚，她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挑战，这让她怒不可遏，手里的竹条子高高举起，又要往沈佳身上打去。
就在她的竹条子要落下时，身子被沈彤往后一推，脚后跟踢在木盆边上，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木盆里，水花四溅。
“哎哟，你们这两个畜生，居然敢打我！到处有拐子，怎么不把你们拐了？”
听到拐子，沈彤顿时怒从心头起，眼看张秀英就要从木盆里站起来，沈彤又猛地一推，把她推回去。
沈彤从盆里抓出一只臭袜子塞她嘴里，又从木桶里拿出木瓢往她脸上泼水。
好似不解恨似的，她紧紧握着木瓢，往张秀英脑袋上敲去，一边敲，一边怒吼：
“臭妖婆，我爸活着的时候你仗着他孝顺就拿捏他，他生病的时候也没见你来看他一眼，死了还这样对我们。
不让我上学，天天打我。
为了三百块钱让我姐嫁人，不听你的就把她关起来不给她饭吃。
有什么好东西的都偷偷给沈龙，现在还敢打佳佳，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你骂啊，继续骂！”
张秀英听得一愣一愣，再看沈彤通红的双眼，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家伙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她嘴里的袜子也忘了吐出来，含糊不清道：“你……你敢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