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的天。

瑶光殿周围早被明晃晃的火把照亮，黑夜中身着黑色夜行服的羽林军包围着宫殿内外。

朱红宫墙内外，如水般沉寂，只余一道凄厉女声划破天空。

“母后！母后！”

明黄色裙裾堆叠在粉色的绣鞋上，精巧的绣工都在彰显着衣服主人的尊贵。只是原本华丽精致的布料，如今却一点点染上斑驳的血红。

沈窈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回响，听不见其他声音，琉璃般的眼瞳里全是染满鲜血倒地的父皇和母后。

她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抚上血泊中皇后苍白脸庞，透明的指尖缓缓将母后睁着的双眼闭上。

“公主！快走！”蓝色宫装的大宫女用力的拉扯着还呆愣在原地的沈窈，声嘶力竭地想要把她叫醒，“公主！求您跟奴婢快走吧！他们要进来了！”

“走？我们还能走去哪里…”，沈窈看着周围的一切。

沈窈看着倒在她面前的父皇和母后，地面上的血迹将她的裙子和鞋子全都染上了鲜红。

她还能去哪里…

她难道还能逃得过…谢相在京中的范围？

连父皇和母后在宫里，他都敢让人发动箭阵下杀令。

更何况，她这个徒有虚名的公主。

“公主…”

身为沈窈的贴身宫女琉璃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痴心妄想着这最后一点希望，声线颤抖着：“或许…不是谢相下令的呢…”

琉璃的话音未落，白色的箭镞刺破雕花木窗，射进殿里，入地三分地钉在沈窈绣鞋不远处，甚至只要再近一点下一步就要射到她身上。

沈窈琉璃般的杏眼随着箭镞的落地，呆滞的眼睫颤了颤。

琉璃看着眼前的箭镞彻底明白…

她们是逃不出去了，裴寂这是要用她们的血为新皇登基做祭奠！今天她们必须死在这里！

“啪！”

刺破天空的箭雨划穿雕窗，石破天惊的力度射入，琉璃见状惊恐地扑向还坐在原地的沈窈，试图用薄弱的身躯抵挡箭雨。

沈窈原本呆滞的眼瞳划过一丝异色，被琉璃不顾一切护主的动作叫醒，抬起孱弱的手试图将琉璃拉到她身后，“琉璃，没用的。这箭是玄铁所造百发百中，拔步床下有暗道…你走吧。”

沈窈看着面前的箭镞离她越来越近，深知在耽误下去她们两个人必然会死在这里。

她是公主死在这里也是死有余辜。

想到这里沈窈将琉璃往博古架后的暗道用力一推，直到看见她整个人消失在暗道里，身体才如释重负地倒在金丝楠木拔步床旁。

窗外的箭雨不知道是得到谁的指令，在沈窈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停下来。

瑶光殿飞檐长廊上，传来一片跪拜声和问安。

“谢相，逆贼已经彻底清除。只是，嘉定公主....”

许久，一道没有感情起伏的清冽声音，在一片鸦雀无声里传进寝殿里。

“嘉定公主？”

一旁终于等到谢钰说话的中郎将程集，犹豫许久后禀报道：“放血的工具已经准备好了，臣即刻命人准备...”

“荒谬！直接处理掉，不要留下不相关的东西。”

程集像是听到什么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径直抬起头直视着站在台阶上的谢钰：“将军！可是，灵医师说她的血可以...”

程集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周遭空气刹时冷寂。

谢钰似刀剑般锋利的眼神笔直落在他身上，嘴角微勾毫无笑意睨着他：“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灵于尘的手下了？”

程集双眼通红着急又不忿地狠狠盯着脚尖，不死心地再次抬头：“将军！这可是最后的机会！”

谢钰没有说话。

程集低垂着头，直到头顶的目光越发尖锐沉重，才不情不愿咬牙地说道：“臣遵命！”

瑶光殿内的沈窈只能依稀听到飞檐下的对话，捕捉到只言片语，内心还是浮起一丝怀疑。

药师、血、最后的机会...

没等她想明白，瑶光殿的紫檀大门就被身着夜行服的御林军推开鱼涌而进。

一群人像是丝毫没有发现她坐在金丝楠木的拔步床旁，径直走到殿中央井然有序地将倒在地上的尸体盖上黑布，拖出寝殿。

沈窈喉咙艰涩却说不出一句话，指尖泛白地捏着金丝镶边的衣角，直到一滴泪水滴落在指尖上，才恍惚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嘉定公主，冒犯了。”

程集没有等沈窈的反应，径直拨开她金丝衣袖，用寒铁匕首划开她脂若凝肤的手臂。

鲜红的血液顺着沈窈白皙娇嫩的手腕，滴落在地面上的黑漆瓷罐。

程集用力攥紧她纤细的手腕，直到血流逐渐变小。

“程集！将军刚刚说什么，你听不见吗？”

一个黑色劲装男子像风一样跑了进寝殿，用力试图拉开程集的手，焦急地说服他停手。

程集浓郁的眉毛凝结成团，仍旧没有停下手的意思。

沈窈可以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不断流失，指尖变得越来越透明，眼前的视线也不断模糊，只在失去意识前恍惚听见两人对话。

“程集！将军是不会用这些血的！”

“她迟早要死的，还不如死得其所！”

沈窈整个身体像是柳絮一样，飘在半空中，直到最后一道光闪过彻底沉睡过去。

金色的字漂浮在半空中，

“嘉靖二十五年，孝康帝崩。同年太子身患寒疾，薨于十月。”

“二皇子沈玄澈登基，尊号文德帝。”

“摄政王谢钰遭江湖门派暗杀于里河，至此历史再无摄政王一职，外戚干政历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