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整整一夜的雪,清晨上山的栈道已经被童子清扫干净,冬日的阳光洒在道路两旁,晃得人挪不开眼。
一座庄严肃穆的恢宏建筑此刻朱门大开。
一声脆响,一把铁剑被人从门里扔了出来。
“你还不快点滚!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流云宗的少宗主吧?”
开口说话的是流云宗的外门杂役,他冷眼看着被他扔到地上的那把剑。
“一个破铜烂铁,也就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才能看上并且拿它当个宝贝!还不拿着你的东西快点滚,别来碍小爷的眼!”
杂役恶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他粗鲁地将门重重一关。
被杂役称为破铜烂铁的剑此刻黯淡躺在地上,剑身上沾染着尘土。
天空中突然又飘落着雪花,这雪来得突然,细细密密,绵绵不绝,降落在剑上,试图将它掩埋。
少年的神情有些漠然,他半蹲下将剑小心翼翼拾起,伸手将雪仔仔细细拭去。
这是他仅有的一样东西,若不是在藏宝阁,这把灰扑扑的剑突然认主,恐怕他今日就会空手被扫地出门。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华服容貌清丽绝伦的女子,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山间栈道上。
她一只手拎起裙摆,缓步走到少年的面前。
“周牧野,”那女孩高昂起头,脸上露出三分得意,“没想到你堂堂流云宗少宗主,也会有今天。”
周牧野拾起剑,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并没有看向来人。
少女见对方并未理会,她的脸色有些难堪,用手指着他的脸骂道:
“本小姐同你说话呢!周牧野,你现在已经不是流云宗的少宗主了!你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野种,你霸占真正的少宗主的身份和地位十余年,现在正主回来了,你还在摆你的少爷架子呢!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份,本小姐能和你说话是你的福气!”
少女的嘴一张一合,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少年心上。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连身形都开始不稳。
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睫毛上。
他的睫毛轻轻扇动,最后无力低垂。
他也是今早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流云宗宗主的儿子,这么多年他引以为傲的少宗主身份都是假的。
而这位真正的少宗主昨天晚上已经被接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周牧野就被人赶出了宗门。
“周牧野,以前你仗着自己是仙门百家之首流云宗少宗主的身份,屡次拒绝我,今天我就大发慈悲,对你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只要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就让我爹,让百川学院继续收留你,你跟着我虽然比不得当少宗主的日子,但是起码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可是少年却对少女的话置若罔闻,他将剑背在身后,转身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避她就如躲避洪水猛兽。
“……”
!!!!!!
少女被他的态度气得直跺脚,“你个连筑基都筑不了的废物!亏得周伯伯给你喂了这么多的灵丹妙药!你又拒绝我!”
这时候的雪越下越大,被清扫干净的栈道上又铺上了厚厚一层雪花。
少年冒着大雪离去,只给站在原地的少女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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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瑶手中捏了一个灵诀,只要她想,下一秒她就可以出现在他面前。
可她挥挥手将灵诀化去,脸上阴狠恶毒的表情缓缓消失。
她撑着伞,呆呆望向那抹快要消失在她眼前的身影。
她昨天一醒来就发现事有蹊跷。
她穿书了。
好巧不巧穿到了和她同名同姓的炮灰恶毒女配身上。
多亏路仁甲总结的同名必穿书的经验,她在穿书之前已经熟悉全文并能够熟练背诵。
在这本书中这具身体的原主“云水瑶”曾经在全文最大反派BOSS周牧野少年落魄时欺辱轻慢他。
云水瑶只要一想起书中的情节,她的头就像被人狠狠砸了几榔头。
原主这个作死的炮灰居然趁着人家无法筑基又被宗门抛弃,把人私下给绑了,还对他用强。
她还记得原文的片段,周牧野眼眶猩红,看着云水瑶充满恨意,恨不得当场将她生吞活剥。
周牧野后来放弃修仙,直接改修魔道,进步神速,后期屠戮仙门百家,云水瑶在的百川学院,甚至连只苍蝇都没有放过。
原主的下场更为凄惨,周牧野被云水瑶关在百川学院地下暗牢那短短几个月时间,他整个人心性大变,阴狠变态。
云水瑶活着的时候,先是被千刀万剐仍不解气,又做成了人彘。
死后还不得安宁,灵魂被抓起来每日经受他的炎火烤炙,让她死了不如化成灰。
云水瑶只要一想到原主最后的下场,她就忍不住两股战战。
这还不是最惨的。
比原主不得好死更惨的是,她虽然把故事发展流程牢记于心。
但是她却和原主人设绑定在了一起。
简而言之,她必须按照原书的情节进行,并且要符合原主人设。
不这么做的话,她现在就会体会生不如死,灵魂被烤炙的感觉。
云水瑶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等周牧野完全消失在她视线里,她才敢小心翼翼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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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学院位于中州,独立于仙门百家之外。
在外门弟子的院落中,响起一阵怒喝声:“周牧野,你被赶出来之前可是当了十几年的少宗主,我就不信你身上一点值钱的宝物都没有!”
他边说边上手想要搜身:“你快说,你把那些灵丹妙药仙门的法器宝物之类的藏到哪里去了!还不快点给我拿出来!”
云水瑶站在门外,透过打开的门往里面瞅去。
里面四五个身穿学院服的少年将周牧野团团围住。
周牧野被逼到墙角处,他的柜子被人用灵力强行撬开,包裹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那些少年见包裹里就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白瓷瓶,激动打开一看,居然还是空的。
那些少年气得咬牙切齿,他们抓起周牧野的头发,就往墙上撞。
“没用的东西,被扫地出门,就带了个破剑回来!”
说话的少年一把夺过周牧野手中的剑,这剑看着平平无奇,谁知他们用尽了力气都无法让剑出鞘。
“还给我。”
周牧野伸手想要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谁知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他一脚便将周牧野踹倒在地,他将脚踩在心口处,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蔑说道:“你就是我爹养在流云宗的替代品?”
他的脚尖反复在周牧野心口碾压,一旁看热闹的少年见状赶紧拍着马屁。
“他哪里能当周浩然师兄您的替代品啊,就是一个筑基都筑不了的废物,和您这样的天之骄子是比不了的,您如此年轻,就已经结丹,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浩然把玩着刻有牧野二字的佩剑,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不是我流云宗的?”
周牧野的脸紧贴冰凉的地面,手死死撑住,想要起身,却被一脚踹飞在墙上。
“一把破剑而已,你还舍不得了?”
周围人哄笑。
周牧野擦拭嘴角的血液,眸光匆匆一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这是我的房间,还请你们出去。”
“你的?”和周牧野同住一间房的宋义指着门外屋檐道:“看见没,这里可没你的分,睡外面去!”
所有人看着他收拾好自己的包袱,踉踉跄跄往门外走去。
云水瑶见状赶紧给自己捏了一个隐身诀。
外门弟子的院落都是两人一间,门外是药园,负责给内门弟子养育炼制丹药的药材。
而这周浩然就是新招收的内门弟子,天赋不错,周牧野这种开后门才勉强挤进外门的弟子完全比不了。
药园很大,他蜷缩在屋檐最隐秘的一角,悄悄为自己擦拭伤口。
周浩然带着他的一众跟班觉得无趣,便将周牧野的东西搜刮殆尽,连他的随身佩剑都没有放过。
宋义见乌泱泱一群人走后,他也没有选择再去为难周牧野。
毕竟他想要的只有流云宗的灵丹妙药,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折腾了一下午,宋义教训周牧野把自己的手都打疼了,他觉得疲惫,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周牧野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屋檐下,他就这么坐着,看着园子里的景色,一动不动好像雕塑。
园子里的雪越下越大,照着他惨白的脸越发冰冷肃杀。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嘴唇被冻得发紫,偶尔有几片雪花落在他身上,他也无暇顾及。
这两天他滴水未进。
就为了这流云宗真正的少宗主回来的事情,无人在意他周牧野的死活。
流云宗宗主的孩子失踪之后,心痛难忍便将差不多年岁的周牧野抱回家中,那时他尚在襁褓。
既然这样又为何说是他不知廉耻占据了旁人的身份?
事情的最后,是周浩然见不得家中有这样一个替身,将他赶出了家门。
在临走前,往日一口一个“少宗主”的仆役,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多拿了流云宗的一样东西。
他离开流云宗时只被允许穿单薄的外衣,唯一拿出来的佩剑此刻也被周浩然抢走。
他还没有筑基,这冬天可太冷了。
他瑟缩在角落里,以往他锦衣玉食惯了,这还是头一遭体会到什么叫做饥寒交迫。
突然他面前滚过一个朱红色浑圆的丹药。
他诧异抬头,只见他面前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姑娘,还是他最不想见的那一个。
“喂!姓周的!”
少女的声音尖锐傲慢又无礼,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扫视,带着看好戏的嘲弄感。
“怎的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让你跟着我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你偏不听!”
她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发出“啧啧”两声。
她的台词还没有说完,只见周牧野突然站起身来。
他就站在她的对面,阴影将她完全包裹住,他的眼神看得她心尖跟着一颤。
她又想到原主那花样百出的死法,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唾沫。
她后退两步,却见周牧野转身挪了一个位置。
然后缓缓坐下。
云水瑶:“......”
虽然很害怕,这可是全书杀人不眨眼的大BOSS,可是台词该说还得说。
“你被打就是活该!你现在都没有地方去了,在我百川学院你胆敢不听我的,我收拾你有一万种方式!明天你等着瞧!你再是一匹烈马,我也得将你训得服服帖帖,对我俯首称臣!”
周牧野终于肯正眼看她了,他的眼神冰冷比外面的飘雪冷上千万倍。
她顿时毛骨悚然,她觉得自己好像活着又好像已经死了。
透过他的眼睛,她仿佛看见自己变成他手中万千亡灵之一。
还是单独被拎出来,用炎火烤炙的那一个。
她两条腿因为极端恐惧而颤抖,她迈不开腿也走不动道。
而她此刻又很想逃离这个大反派,光是和他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她都快要窒息了!
最后没骨气的她竟然使出了保命才用的穿行符。
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