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见义勇为李怀安

夜晚，泉城，一场冬雨猝不及防地降临。岚山区郊外一间老破小的出租屋，窗台边点点星火时亮时暗。

30岁的李怀安靠在窗边一手捏着易拉罐，面色酡红，另一只手夹着香烟，把它当作仇人一样使劲嘬着。

在这个本应该成家立业的年纪，李怀安还是功未成名未就。大学毕业后的他当过急救员，尝试过自媒体，做过游戏主播，靠着敏锐的商业嗅觉和可怜的本金填饱肚子，每天尽力地在这个社会寻求一条属于自己的出路。

三个月前，李怀安辞掉了最后一个兼职，再一次拿起专业书籍备考。但显然，今夜核对完答案后的李怀安心情并不明朗。

“瞪叮～”一条提示音突兀地出现在安静的夜里。

“李怀安！你为什么不回我？”

盯着会话框的李怀安五味杂陈，又从烟盒里倒出一支香烟，用上一根的烟屁股引燃。

手机提示音陆续响起……

“你知道的，我以后不可能去你家那边，我不会甘心的。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规划走下去！我没有错，你也没错，我们都没错！”

“怀安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其实你也知道我们没有必要在一起了不是吗？”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李怀安沉默良久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刚刚发消息给李怀安的女人叫许诺，是李怀安谈了多年的女友，一个曾经被李怀安比作救赎的存在。

可如今，过往的美好都化作云烟。所谓的救赎，再次沦为了一个笑话。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许诺闹分手了，但是却有种感觉——这是最后一次。

李怀安怅然地坐下，布满胡茬的脸颊显得格外颓废，闭上眼回忆着他那“平凡且遗憾”的人生——

凭着灵活的头脑、温暖殷实的家境，少年时期的李怀安也算活得悠然自得；后来考上高中，成绩的落差，情窦初开换来的巨大打击摧毁了少年的心；五年的大学生涯他的努力过，挣扎过也摆烂过；最终孤身一人闯入社会，从满怀憧憬的小青年逐步沦为遍体鳞伤的社畜。

“瞪叮～”手机屏幕又弹出两条消息通知：

“怀安，我会记得你对我一次又一次的好。尤其会记得我高烧那晚，是你跨市来给我送药，还在一楼大厅地板上睡了一夜。但是，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们分手吧。”

“我把小电车停在老地方了，钥匙在车筐里，再见怀安。”这是今晚许诺留给李怀安最后的讯息。

当最后一根烟被李怀安嘬出海绵的焦煳味道时，已是凌晨三点。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回复了他此生留给许诺的最后一句话：

“好。”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个猩红的感叹号和一条“对方未添加你为朋友，对方添加后，才能进行发送讯息。”冰冷回复。

看着手中皱巴干瘪的烟盒，李怀安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学业没谱，工作没着落，事到如今女人也没了，总不能烟都不让抽吧。”

套上大衣蹬上皮鞋，李怀安跑出楼道，顶着冷冽的寒风冬雨闯入夜色。

“嚯，还是雨夹雪！沂河城有多少年没下雪了，不知道明儿地上会不会有积雪。”裹着大衣的李怀安不由想着。

“欢迎光临！”24小时便利店里的机械音没有感情地播报着。

“店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暖和啊。”李怀安正要感慨，却见店里不仅他一人，或者说不止他一位顾客。

一个女人正趴在收银台内侧休憩。店内温度舒适，她只穿了件米色的针织毛衣，曼妙的曲线十分赏心悦目。

而女人对面，一个满脸猪相的中年男人正贪婪地欣赏着她，甚至一只手上下晃动着，另一只手还伸向了女人。

看到这一幕的李怀安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一把攥住伸向女孩的咸猪手。

正在满脑子幻想的猪哥被李怀安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刚被攥住手腕还试图挣脱，可是李怀安185公分的个子也不是白长的，猪哥满脸涨得通红硬是没挣开。

李怀安怒目呵斥道：“现在，马上滚！别等我报警。”

对面猪哥从没挣开手腕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认怂，想要求李怀安把他当个屁给放了。听到李怀安的话，猪哥吓得屁不跟腚地落荒而逃。

李怀安看着猪哥仓皇逃窜的身影，不禁腹诽着：“这大晚上的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李怀安转头看向收银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鹅蛋脸，不加任何粉饰也显得清丽脱俗。脸上还有几道趴着睡觉后留下的红印，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了额头上，仿佛刚刚脱去稚气却还有些顽皮的邻家女孩。

瞅见收银员小姐姐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李怀安忙解释道：“刚刚那是个痴汉，他想猥亵你来着被我赶走了，你一个小姑娘以后上夜班要记得注意安全。”

但是女人好像并不领情，还是红着眼眶直勾勾盯着他，眼底还流露出些许兴奋，如同小孩子发现了丢失多年宝藏玩具一般。

泛着红晕的脸颊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因为睡觉还是开心所致。

李怀安汗颜，一边挑选啤酒零食准备带回出租屋，一边思忖：“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啊，总不至于被见义勇为了就喜欢上我了吧。”

“小姐，可以帮我拿包玄鹤门吗？”随着啤酒瓶放到收银台上的铛铛声，李怀安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有，您稍等。”女人从始至终眼神就没离开过李怀安。刻意把“您”字咬得很重，听起来还带着些幽怨。

李怀安心怀疑惑，结完账正打算离开。

“李怀安！”女店员娇斥的声音把李怀安吓了一跳。

“你是，小彤姐？”听到这熟悉的娇斥声线，李怀安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轻女子与记忆中的那个女孩是同一个人。

裴晶彤，那个在李怀安印象中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再次清晰起来。那个女孩在李怀安的生命中出现得很突然，离开得也很突然。

第一次见到裴晶彤是在一年级的学前预班，这个转校而来的女孩子被安排成了李怀安的同位。可爱的双马尾和灵动的大眼睛给人一种乖巧可爱的感觉，连当年自诩懂事的李怀安都看呆了。

开学第一天小晶彤努力维持自己的乖巧人设。胖胖的李怀安想把妈妈烙的肉饼无私地分享给小晶彤，结果遭到了对方无情地拒绝。

傍晚放学回家，李怀安又惊喜地发现小晶彤竟是同楼道里新搬来的住户，这可把他给乐坏了。

可笑年幼的怀安还不知道——当小晶彤在楼道里也看见他，并微笑着露出小虎牙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咦～李怀安你刚才没认出我来吗？还是认出来了装作不认识？唉，终究是生分了。”裴晶彤佯装失望地揶揄道。

看着裴晶彤露出那标志性的小虎牙，李怀安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仿佛回忆起童年里一些难以磨灭的悲惨遭遇。

李怀安正色道：“怎么会忘记你呢。对了，晶彤你什么时候回东山省来了？”

裴晶彤勉强笑着回答：“毕业了，回老家这边过年，顺便帮亲戚看着店。”只是李怀安没察觉到她眼底闪过了一丝黯然。

简单地问候完，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李怀安率先打破沉默道：“那，我就先回去啦，以后有机会常联系。”

看着面前女人低头压抑情绪的样子，李怀安心里也不好受。可是那又能怎样呢？让一事无成的自己给她一句承诺？凭良心说，李怀安做不到。

听到李怀安推门出去的声响，还呆愣着的裴晶彤再也抑制不住地号啕大哭，愤愤骂道：“李怀安，你个混蛋！”

又像是怕李怀安听不清她的幽怨一般，裴晶彤也顾不得仅穿了件针织毛衣，冲出店门对着李怀安嚷道：“李怀安！你个混蛋！坏人！死人！我恨死你了！”

走在马路中央的李怀安隐约听见身后裴晶彤的声音，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那个给他少年时期带来快乐和恐惧的女人。

“滴~~~~”

一阵急促的汽笛声伴随尖锐的轮胎摩擦音袭来，李怀安猛然扭头，可是刺眼的车灯使得他一瞬间失明。

李怀安失去意识前的时间，看着肇事司机逃逸，看着那个衣着单薄的身影向他跑来，看着原本米白色的毛衣被鲜血慢慢浸透，看着那姑娘像失去了人生最后的意义一般无助地呐喊着。

“小李，李怀安！你听我说话了没有？”

恍惚间，李怀安被一阵急促的声音吵醒。

李怀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头还有些晕，说道：“我这是没死？”

“你说什么呢小李！什么死不死的，呸！”对面的男生听到李怀安说的话生气道。男生大概十七八岁，面相白净，胖乎乎的，看着十分老实随和。

逐渐清醒的李怀安盯着面前的男生怔了怔，笑骂道：“老王你个狗日的去整容了？年轻那么多！”

男生莫名其妙地回答：“小李不会喝酒把脑子喝出问题了吧！我才18岁还能老到哪里去？都说了让你少喝一点，国庆节假期咱们就又见面了，你偏不听。”

听着面前死党的话，李怀安沉默了。他呆呆地盯着手中崭新的手机，看着里面倒映出的自己：一个年轻且有些青涩的男孩。

炎炎夏日，街边的美发沙龙还放着时兴的音乐：

总有一条蜿蜒在童话镇里七彩的河

沾染魔法的乖张气息

却又在爱里曲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