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破败的冷宫中一片萧索。

时不时传来暗哑的嘶鸣听让人听的心中发毛。

破烂屋子外，院子里的杂草比人还高，上面还有未化去的白雪，屋檐下门边站的身着繁复宫装的尊贵女子，正拿丝帕掩着唇角，笑吟吟的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凤九歌，却根本不想踏入其中。

此时已是初冬，凤九歌身上破旧单薄的长裙已经看不清本来的色彩，露出的手臂和脸颊被冻的青紫，双目赤红，大张着的嘴巴空洞洞的，发出难听的嘶鸣。

“姐姐，我是专程来告诉你，你的父亲一家，上百口人，正在午门跪着等着人头落地呢，这可是圣上亲自下令的哦。”

“啊...啊啊啊...”

“哦，对了，我忘了姐姐是哑巴，哈哈哈，不过没事，看姐姐这样，很快便能下去和他们团聚了，你看，还是妹妹关心你。”

凤九歌拼尽全力想拖着废掉的双腿爬到凤轻吟身旁，手臂却被两个太监钳制着，怎么也挣不脱。

“哼，姐姐犯下如此大错，居然还有人敢违背圣命给你送药，姐姐，你看，都怪你，那小太监如果不是给你送药，至于被人活活打死在这冷宫吗？哈哈哈。”凤轻吟笑的有些癫狂，跟着的宫女太监都把头埋的深深的，不敢去看屋内的惨状。

凤九歌浑身趴在地上，双目充血，浑身颤抖，不远处还有个被打死的小太监的尸体，

“姐姐，你看，只要跟你关系亲近的人都不得好死呢，还好我聪明，从小就讨厌姐姐呢。”

凤轻吟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地上的凤九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如同死狗般匍匐在地，若不是那瞪大的双眼，和死人毫无区别。

“真无趣，姐姐都不回应我一句，唉，走吧，回琼玉宫。”凤轻吟觉得畅快，也说的有些累了，便看了身后的太监一眼。

随行的太监立马反应过来，尖声传唱，贵妃娘娘起驾回宫~

随着尖锐的声音落下，凤轻吟走出冷宫，坐上辇轿，接过宫女递来的汤婆子，恶狠狠的看了眼冷宫大门。

凤九歌死死瞪着凤轻吟离开的方向，也是午门的方向，浸满泪水的眼眶爬满血丝。

钳制她的人已经离开，只有双臂能动的她，朝门口爬去，口中发出瘆人的嘶吼，回荡在空旷破败的冷宫。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落的如此下场？

一个月前的她，还是尊贵的皇后娘娘。

现在的她，趴在空无一人的冷宫，抬头死死的盯着天空，不知过了多久，那昂着的头重重落下。

虚无缥缈的凤九歌飘在半空，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尸体。

她就这么死了？

真短暂的二十年时光呀。

第二日，前来送饭的宫女才发现了断气多时的她。

宫女瑟缩着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吓得连滚带爬跑了出去，边跑边哀嚎，“皇后娘娘薨了。”

紧接着，冷宫热闹起来。

她看到了他。

当今天子，顾毅恒。

她的夫君，顾毅恒。

曾经的他们也算琴瑟和鸣恩爱有佳，她更是陪着他从无权无势的皇子，一路披荆斩棘杀到着至高位。

可顾毅恒看着自己尸首的神情，无一丝的哀伤，只有嫌恶。

“按皇后之礼厚葬。”

冷冷甩下这句话后，顾毅恒回了养心殿，呆坐在御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太监林公公眼尖的发现，这位年轻的帝王心情不好，赶紧沏了壶上好的茶呈到御案。

御书房外传来脚步声，林公公赶紧出去查看，发现是皇后的亲妹妹淑贵妃。

“老奴见过贵妃娘娘。”林公公恭敬道。

“劳烦林公公通传。”凤轻吟收起眼中的不屑，低声道。

凤轻吟身后的丫鬟玉梨递过个不小的荷包。

林公公婉拒，“贵妃娘娘折煞老奴，老奴这就去通传。”

林公公进到御书房，躬身道：“陛下，淑贵妃娘娘求见。”

顾毅恒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没听到。

林公公只得再次出声：“陛下，淑贵妃娘娘求见，想来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后事。”

顾毅恒压了压唇角，“让她去偏殿候着。”

“老奴遵旨。”

凤九歌飘在自己的遗体不远处，却能感知到整个京城发生的事。

她觉得奇怪，人死了，魂魄不应该直接下地府吗？怎么她却成了这般模样？

她看着宫人将‘她’抬回了未央宫，给她整理遗容，换上皇后凤袍。

整个皇宫一片肃穆，未央宫的宫人们开始挂白幡。

一个个熟悉的人满脸哀伤的赶来，有她的母家人，有后宫嫔妃，遗体还未入殓，来的只有女眷。

丝丝呜咽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歌儿如此年轻，怎就这么去了。”

“皇后娘娘，呜......”

凤九歌觉得压抑的慌，看着这些人表演，特别是凤家老夫人和凤夫人婆媳。

银发老妪凤家老夫人悲痛不已，嚎啕大哭。

“我的歌儿，你让祖母怎么办啊。”

旁边贵妇模样的夫人安慰道：

“老夫人，您节哀，歌儿自小便亲近您，想来她也不愿见您如此悲痛。”

那贵妇，便是凤夫人，她的养母，正抬手用丝绢擦拭着原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凤九歌虚幻的脸上突然露出悲怆的笑容，自己怎么这么傻，就信了凤家这群吸血鬼？

凤夫人口中的亲近，不过是凤家培养被钦天监认定为凤星的她成为皇后，好继续凤家的荣光。

她本不是凤家的孩子，只是碰巧被外出礼佛的凤老夫人捡了回去。

又碰巧钦天监监正李崇真碰巧来拜访首辅凤大人，被李大人认定为凤星转世。

她可能会被凤家送回亲生父母身边，被父亲母亲宠爱着长大吧。

那么她便不用为了那位置，整个童年时期都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国母吧。

那么她的亲生父母便不会为了她，以一介富商身份，走到这天池国的权力漩涡中心，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吧。

那么教她习武，宠爱她的师父，六十高龄的红缨女将军也不会为了她再次披甲上阵，战死沙场吧。

她这个只做了一个月的国母，全是当初那些爱他的人给她铺的路。

可是，却是这般下场。

她悔啊。

凤家的亲女儿凤轻吟得到年轻君主的宠爱后，凤家怎么可能让她挡着血脉的路呢？

她怎么那么傻，什么人都信。

这样死了，也是解脱吧。

可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死了，却没能离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池国仅仅经历了第二代国君，便走向灭亡。

天池国天浩元年，皇后薨。

天浩二年，皇后胞妹被立为继后。

天浩三年，先皇打退的蛮夷卷土而来，红缨将军的义子率大军退敌，一战封神。

天浩四年，全国大旱，君后只顾自己享乐不顾百姓疾苦，强令征兵。

天浩五年，镇国大将军将蛮夷赶到北方极寒之地。

天浩十年，镇国大将军抗旨，不愿被赐婚，引得皇帝不满。

天浩十五年，镇国大将军被冠莫须有罪名，被夺军权，放逐南境，杳无音讯。

天浩二十年，蛮夷养精蓄锐，再次来袭，这次的天池国没有了镇国大将军，朝中经过国君二十年的残暴手段，真正为百姓做事的官员已经寥寥无几，更别说带兵打仗的将领。

天浩二十三年，蛮夷首领率领三十万大军杀入京城，烧杀抢掠，君侯自焚于宫中。

“你悔了吗？”

如行尸走肉的见证了这二年多年天池国的衰败，凤九歌渐渐麻木了。

心底忽然想起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像是自己的父母兄长，又像身后跟着个半大少年的年迈的师父，更像众生的呢喃般。

一行虚无的泪水夺眶而出。

早便悔了，可又能如何？

她现在一副冤魂之躯，又能如何？

凤九歌漂浮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空，越来越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