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拂堤柳翠。
铛!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京郊外的皇家马球场终于迎来了晋和五年的第一场马球赛。
出席本次马球赛开幕的嘉宾有:大盛朝唯一一位亲王,当今圣上的胞弟——褚璟殿下!
“哇!那就是三殿下么!也太帅了吧!”
“三殿下长年习武,身姿矫健,看他在马上的姿容我都可以想到殿下在战场上杀敌的模样,定是英姿飒爽!”
“………”
褚璟一出现,周围前来观赛的贵女们立马躁动起来了。
那认识谁!那可是镇南王!
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也是盛朝唯一的一位王爷褚璟!
最关键的是!三殿下没有娶亲呀!
“若是能嫁给三殿下,那就是天底下第三最贵的女人了……”
“为何是第三尊贵呀?第一尊贵是皇后娘娘,第二尊贵便该是三殿下的王妃了呀!”
“这位妹妹,你是哪家的贵女?刚刚回京?怎么这副打扮?”
“……是刚刚回京。”
夏青青看着自己一身月白色的男装,这就被认出来了?
“一看你就是刚回来,咱这大盛朝现在最尊贵的可不是皇后娘娘,当今圣上亲政五年,迟迟未立皇后。
所说最尊贵的女人,怕得是护国公主府的那位!”
夏思思在一众贵女中,遥遥望着被人群簇拥的三殿下,面露疑惑:
“护国公主府?咱大盛朝不是数百年都没有公主诞生了么?哪来的公主?”
旁边的那位贵女奇怪地看了夏思思一眼,眼中有些鄙夷,却还是解释出声:
“当年圣上还没登基时,曾在温行郡主府住过一段时日,温行郡主死后,圣上感念温行郡主当年的照顾,追封她为护国公主。
而如今住在护国公主府的这位,是护国公主的女儿——盛禾郡主!”
夏思思一惊:“是总管科举、监察二司,在朝堂上为我等女子入朝为官争得一席之地的盛禾郡主吗?”
那贵女翻了个白眼:“除了她,还能是谁?
如今春闱快要开始了,听说郡主上个月底已从江南回京,此次也会来参加马球赛,不知道能否得见郡主真容。”
说道盛禾郡主,那贵女双手合十,眸中满是希冀与向往。
夏青青远在西北,也听过盛禾郡主的丰功伟绩。
大盛朝皇室已经百年没有公主出生,为了平衡皇室阴阳,钦天监谏言历代皇帝需要从宗亲贵族中赐封三位郡主入宫,平衡国运。
温行郡主是先帝赐封的郡主之一,为人最是低调,是先帝时期三位郡主中最不受宠的一位。
可谁知,先帝晚年体弱,帝位之争愈演愈烈,当今圣上虽然是二皇子。
可二皇子生母位份低,又在生下三皇子后早早去世。
当今圣上和三皇子也就是镇南王能活到如今,全靠这位不受宠的温行郡主庇护,躲过“景元夺储之乱”。
先帝处置了参与夺储的七个儿子之后,朝堂上该斩的斩该贬的贬。
以至于圣上登基的时候,朝堂一片凋零,几乎无可用之人。
也正是这时,温行郡主提出开恩科,广纳天下有识之士,这才稳住了风雨飘摇的大盛朝。
而这位盛禾郡主更是了不得。
盛禾郡主的郡主之位可不是凭着皇帝赐封,而是自己靠着军功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想到这位盛禾郡主,夏思思不由一阵激动。
盛禾郡主乃是天下女子的楷模,也是大盛朝女子从军第一人。
圣上刚登基之时,南境蛮夷知道盛朝内乱,与西境犬戎部落约定,一同举兵,入侵盛朝,企图颠覆盛朝社稷。
当时,西北边境有定西侯萧家在。
定西侯一家世代镇守西境,无需担心。
可南境无人可用,原本的镇南大将军因为参与夺储,被满门抄斩。
南境蛮夷一出兵,盛朝南边失守,接连丢了三座城池。
无奈之下,身为圣上的亲弟弟,三皇子褚璟带兵前往南境。
盛禾郡主周筠荷知道蛮夷狡猾,善用计谋,又担心是个暴躁性子的三哥褚璟
便悄悄随军南下,在战场上屡建奇功,接连收复失地。
最后连蛮夷首领都是死在盛禾郡主手下那支以暗杀为主的娘子军手中。
解决完南方战乱之后,西境战事告急,盛禾郡主又带着自己娘子军潜入犬戎部落,试图暗杀犬戎首领。
可惜的是,犬戎首领虽然伏诛,盛禾郡主却也受到了重创——中了蛮夷部落最为阴险邪恶之毒。
名为断心。
意为心脉断裂而死。
这毒最阴邪的地方还远不止这些。
中毒者心脉并非一次全部断裂,而是每月月圆时断裂,非月圆时便日日受到经脉断裂的折磨。
直到十二支心脉全部断裂才会在痛苦中死去。
盛禾郡主得救时,心脉已经断了三根,而她的母亲温行郡主为了救她,死在了岭南求药的路上。
盛禾郡主知道后,悲痛万分,心脉又断裂了两根,在床上整整昏迷了三个月才醒。
而盛禾郡主能够转醒,似乎是圣上将国运借给了盛禾郡主。
盛禾的盛,便是大盛朝的盛。
是大盛朝开国四百多年来,唯一一个以国号为封的郡主。
就是这样一位传奇的女子,在她醒来之后,以一身病体,接过母亲手中科举一事,拟定章程,允许天下女子一同考试、入朝为官。
她手下的娘子军也转行成了朝中监察,监察文武百官、四方郡侯。
自此,天下安定,四海升平。
夏青青想,若是今日能见到盛禾郡主,那也不枉她瞒着被关起来的风险偷跑出来,女扮男装来到马场了。
她本想再多打听一些郡主的事情,却听身后有人喊道:“青青!快来!我带你入场!”
夏青青转身,就看到明媚的日光下,一个骑着黑色鬃毛油光水亮高头骏马,身着紫色劲装的男子对她伸出了手。
日光刺眼,夏青青有一瞬看不清萧琮的真容,微微偏头,这才看到男子头发全部束起,干练利索,一直碧绿色的翡翠玉簪与身上的紫色劲装相得益彰,更显得华贵。
她上前,握住萧琮的手直接跨入了马上,与萧琮同骑一匹马,进入马球场的侧门。
………
高台之上,褚璟结束了热闹的开场,还没能好好骑一会儿马,就被随从告知,要去给第一场马球赛“射靶”。
“射靶”是马球赛开始的信号,由全场最尊贵之人弯弓射箭,若是正中靶心,则寓意今年定会天下太平,四海归一。
褚璟有些烦躁,他看了看身旁空着的位置,语气不善:“郡主呢?怎么还没来?”
侍从向一斟酌了一下语言,小心道:“郡主已经在路上了,听说是昨夜病发,闹到天明才安歇。”
“什么!”褚璟眉头皱得更深,骂道:“一群庸医!真是一群庸医!明明已经调理那么久了,为何郡主还是不能安睡!”
向一:“……”
不敢说话。
他有幸听过盛禾郡主的伤情,只觉得伤成这样能活着已经是人间奇迹了,偏偏他家主子觉得只有盛禾郡主恢复如初才行。
哎——
日头越升越高,马球场的负责小吏看了看褚璟的神色,捧着弓箭上前,硬着头皮道:“殿下,吉时已到,请‘射靶’……”
“郡主还没来呢!射什么射!”
褚璟不耐,他可是好说歹说才说动人来参加这个马球赛,哪有不等她就开场的道理。
马球场小吏额间渗出冷汗,表情苦涩,捧着弓箭僵在原地,心中呐喊道:郡主祖宗!您在哪啊!怎么还不来!
下一刻,一道声音犹如天籁一般传来:“属下周喜,参见三殿下。”
周喜,盛禾郡主身边的六品女官,总管公主府一切事务,是盛禾郡主身边顶贴心的人物。
“你来了?郡主呢?”见到周喜来,褚璟的脸色好看一些。
这个周喜是他表妹身边最亲近的人物,从来不肯离开他表妹半尺远。
周喜一出现,就证明他表妹就在不远处。
周喜端着手行礼道:“回殿下,昨夜郡主不适,刚刚马车有些颠簸,此时有些反胃,已经到了球场厢房中休息,约半刻钟后能来。
郡主说,请您按照吉时,为马球赛开场,不必等她。”
说完,周喜像看出马球场小吏的为难之处,接过小吏手中的弓箭,亲手递了上去。
褚璟听说人已经到了,脸上的烦躁一扫而空,看着小吏诚惶诚恐的模样,想起皇兄的嘱咐,也不再犹豫,接过弓箭,长臂伸展——
下一秒,一支红尾利箭划破曜日长空,正中百米外的靶心。
球场四周的看台上,响起阵阵掌声,尤其是贵女席那边,掌声更是热烈。
——
“咱们着三殿下还真是香饽饽啊!”
马球场上,以为骑马蓄势待发的少年看着坐在高台之上,英姿勃发的男人,眼中带着一丝羡慕。
“愣什么!等你进了第一个球,那些贵女就该为你鼓掌了!长海候世子!”
萧琮目光并未多在褚璟身上停留,他现在只想赢下这局马球,为他的青青拿下今日的琉璃青簪的彩头!
“啊对对对!定西侯世子!待会可要让让我,让我多出些风头,若是我入夏之前再找不到合适的女子,便真的要和任相家的次女成亲了。嗐!”
长海侯世子卫琛之一声长叹,待一声清越的锣声响起,立马扬起球仗,打马冲向球场中心。
他的速度很快,衣袂翻飞作响,就在快要碰到木球之时,身边陡然冲出一个紫衣身影,那紫衣的速度更快,身手也更加敏捷,没有任何犹豫,球仗狠狠落下又高高扬起,木球径直冲向远处的球靶上——
“萧琮!你还是不是兄弟!”卫琛之跟在后面喊道。
“哈哈哈,卫兄,承让啦!”萧琮璀璨一笑,肆意张狂。
……
半刻钟后——
球场边上,周喜顺着身边华服女子的目光,望向马球场内,有些不解:“郡主在看什么,三殿下等着您呢。”
郡主自从受伤之后,对打马捶丸这些东西彻底失去了兴趣,怎么今日不仅来了马场,还似乎对马球有些兴趣?
旁边的面色有些苍白,却难掩无双美貌的华服女子未应声,又站着看了片刻,这才收回目光,搭着旁边婢女的手,施然走向高台。
姿态优雅矜贵,清丽无双的面容上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所到之处,周围人无不屈膝行礼。
“参见郡主殿下。”
“郡主殿下万福金安。”
“郡主殿下金安。”
“问郡主殿下安。”
周筠荷面色始终不变,看着围过来的世家贵女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全程没有半分停留。
笑话,她要是再耽误一会,她那个三哥估计能把马球场拆了。
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高台之上褚璟的眼睛。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被众多婆子丫鬟拥簇的周筠荷。
明明已经是春日,许多女眷都已经换上了颜色鲜亮轻薄的春装,而被众人拥簇的那个面色微微发白,眼下有些许的乌青,身上还披着厚厚的狐裘,袖笼之下微微鼓起。
褚璟知道,那是他妹妹手中握着的汤婆子。
明明正是春日打马游玩时节,而周筠荷却仿佛被留在了冬季,感受不到半分的温暖。
想到这里,褚璟的心微微发酸。
“一群蠢货。”褚璟不由骂道。
一边骂一边走下高台,去接周筠荷。
向一见怪不怪,这可不是骂他。
一般他家三殿下无缘无故骂蠢货的时候,是心疼盛禾郡主了呢。
三殿下一出现,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连球场上的人都不例外。
就在众人分心之时,一道紫色身影不为所动,狠狠地挥起球杆,击飞即将落在地上的马球。
马球划过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直直击中靶心——
“萧世子,你这是搞偷袭啊!”对面有人不满意道。
萧琮将球杆往身上一甩,肆意地抗在身上,朗声道:“本世子可是光明正大地击中靶心的,哪来的偷袭?
梁公子,打球要专心啊!哈哈哈——”
说完,萧琮也不管身后梁公子的反应,打马扬长而去。
而他正对的方向,正好是人群聚集的方向。
这是他第一次,没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夏青青,而是看到了人群的中心,那个被众人簇拥的女子。
温暖的阳光落在那厚厚的狐裘上面,萧琮看着那个有些熟悉的侧脸,忽然顿住——